肉早就冻得发硬,嚼起来像吞木屑,一点味道也没有,他却还是用力地嚼着。
帐外的风声更紧了,把帐篷的支架吹得“咯咯”作响,仿佛随时会被它拽倒,将这小小的营帐吞噬。
“汗王是铁了心要耗下去。”多铎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可他耗得起,咱们耗不起呀!咱们两白旗营地里,只剩下一百石麦麸了,再不想办法,我们就得吃雪团裹树皮了。到时候不用明军打,咱们自己就先垮了!”
他忽然凑近多尔衮,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怀疑,“你说……汗王是不是病得糊涂了?明知道洪承畴在拖,还要陪着他耗?问题是,咱们哪里耗得过明军呀!他们的粮草可比咱们充足多了!”
多尔衮闻言,嘴角抽了抽,手指在肉干上掐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他想起十天前去皇太极的大帐议事,那位汗王咳嗽得直不起腰,鼻血一股一股地往外淌,脸色蜡黄得像张旧纸,却犹自咬牙朝众人嘶吼:“坚持,再坚持几天。洪承畴一定会露出破绽,明军一定会给我们闪出机会。此战,我们大清将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击垮辽东明军的军事力量!到时候,辽东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可帐外都下了两场雪,深及脚踝,连战马都冻得直打哆嗦,还怎么坚持?
况且,我们连粮食都快没了,眼见就要断顿饿肚子了!
皇太极,这是要将我八旗子弟都葬送在此地啊!
多尔衮在心里悲愤地呐喊。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寒气瞬间涌了进来,羊油灯的火苗“噗”地灭了一盏,帐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不少。
一个身披重甲的正白旗巴牙喇踉跄着扑进来,膝盖重重砸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甲叶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帐内显得格外突兀。
“鄂春,你个狗奴才作死吗?”多铎冷声斥道,伸手便要抓身侧的刀鞘。
“主子!出大事了!”鄂春的声音带着几分惶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混杂着雪水,顺着脸颊滑落。
多铎将刀抽了出来,寒光一闪,架在了他的脖颈上:“狗奴才,是明军摸进来了吗?”
“不……不是……”鄂春使劲地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封火漆印的信,双手呈给多尔衮,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是……是留守盛京的阿隆送来急报!辽……辽阳……丢了!”
“什么?”多尔衮霍然起身,动作迅猛,衣甲下摆扫过矮桌,杯盘撒了一地,发出“哐当”的碎裂声。
他脸上的平静瞬间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一把抢过那封信,借着仅剩的一盏油灯展开,纸张因为他的手在颤抖而微微晃动,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变得铁青。
多铎收起刀,也急忙凑了过去,看清上面的字时,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一样,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愤怒。
“……十月二十六日,新洲军联合明军辽南镇一部袭占辽阳,守将鄂尔泰及所属甲兵悉数战死。阖城遭屠,旗人四散,盛京戒严警备!”
“新洲军?”多铎挥刀将脚下的矮桌劈成两半,木屑四溅,“怎么哪儿都有他们来掺和!简直是阴魂不散!”
“主子……”鄂春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奴才估摸着,其他各旗肯定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帐内瞬间陷入死寂,只有外面的北风还在呼呼的吹着。
多尔衮与多铎对视了一眼,脸上皆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那表情里有震惊,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和期待。
退兵的契机来了!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紧接着是迅疾的马蹄声,还有隐隐的呼号声,正从远处向这边蔓延,越来越清晰。
“主子,是镶红旗那边的营地……”鄂春掀开帐帘,眺望了一会,随即回头朝多尔衮兄弟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安。
多尔衮笑了,从塌上抓起一件裘衣披在身上,然后转身朝帐外走去:“不用问,定是有人比咱们更急。”
“你去哪儿?”多铎跟在后面,也出了大帐,寒风瞬间吹在他的脸上,让他打了个寒颤。
多尔衮挥手让自己的巴牙喇亲兵牵来战马,接过缰绳,摸了摸马儿的鬃毛,“走,去看看这些忠臣们,是不是要逼着汗王退兵返回盛京。这出戏,可不能少了咱们。”
说着,翻身上马,缰绳一带,便朝两黄旗的营地奔去。
多铎紧随其后,两匹战马在雪地里疾驰,十余名巴牙喇亲兵护持在两侧,身后留下一片狼藉的蹄印。
远处的营盘里,火把次第亮起,如同星星之火,很快连成一片摇曳的火海,映得半边天都红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
两黄旗营地里的黄罗帐中,皇太极猛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染红了帕巾。
他听着帐外骚动的营盘,眼神里却丝毫没有愤怒和慌张,反而却充满了戏谑的神情,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呵,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他低声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