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我们都是好人啊,谁杀的你?
侯文栋瞥向冯睦的眼神里,不禁染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
但他並未宣之於口,只是將话题悄然转向:
“那么……你对你父亲,內心可还存有怨恨?”
冯睦习惯性地抬手,用指节推了推鼻樑上的镜框,整个人显得愈发斯文让人不自觉的亲近。
他真诚道:
“怨恨么……曾经是有的。但久而久之,也就淡了。
像我们这样螻蚁般的小人物,光是挣扎著活著,就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哪还有多余的心力去长久地怨恨谁呢?”
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澜,有种勘破世界的淡然,
“况且,近来我也渐渐开始理解他了。理解他被现实磨灭了很多东西,理解他眼中只有『价值』的衡量。
虽然依旧谈不上亲近,但仔细想想,他终究还是给过我一些东西的。
所以,从心底里,我已经原谅他了。”
侯文栋听著冯睦这番平静得近乎疏离的感慨,自然而然地误解了——他以为冯睦口中那“父亲给予的东西”,无非是赋予他生命,带他来到这世上走一遭的机会。
可他绝不会想到,冯睦真正所指的,是父亲冯矩“馈赠”给他的……那双如今藏在他镜片之后,平平无奇的眼睛。
侯文栋凝视著冯睦的眸子,俗话说,眼睛是灵魂的窗口。
透过那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镜片,他望进了一双黑白分明,清亮得惊人的眸子,再深处,他窥见的是一颗漆黑其外光明其中的灵魂啊。
侯文栋沉默了良久,空气仿佛都凝滯了几分。
最终,他吐出沉重的嘆息,语气中透著难以言喻的复杂,沙哑道:
“冯睦,你本质上,其实是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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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劝诫道,
“我知道我接下来这些话,你大概率是听不进去的,但我还是必须忠告你——接下来,务必处处小心,要警惕所有人。
包括李涵虞和钱欢这对母子,他们和议员正在玩的“过家家”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个游戏里充满了谎言与欺骗,不適合你,你可能会被骗的连渣滓都不剩的。”
侯文栋不知道冯睦能不能听进自己的话,他就当最后再报一次“半个救命之恩”吧。
如此,议员之后若是交代做些事情,他也算提前做好了铺垫,冯睦也就不能怪他了。
至少,侯文栋的良心上能过得去了。
是的,作为一名执政府的官员,侯文栋虽然也是黑的,但他竟然还残存著点良心,虽然不多,但確实还有那么一点点。
他盯著冯睦继续道:
“忠诚,固然是难能可贵的品质,但它有时候,也会变成最坚固的镣銬,把你锁死在一条路上,再难回头。
若真到了事不可为、大厦將倾的那一刻,记住,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让自己先活下去。”
冯睦的眼睛在镜片后微微眯起,形成两道狭长而深邃的缝。
他深深地看了侯文栋一眼,仿佛要將他此刻的神情刻印下来。
隨后,他也报以一声含义复杂的嘆息,语气格外郑重:
“侯秘书,谢谢……您其实,也是个好人。”
两声好人,你一声,我一声,大家都有“好”的未来。
侯文栋没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他轻轻拍了拍冯睦的肩膀:
“得,不说这些了,走,带我去你家瞅瞅。
看看冯矩在不在家?议员搞不好要让他办点事。”
冯睦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好的,侯秘书。”
这註定会是一段徒劳而返的冤枉路,可惜,冯睦没法劝告侯文栋,只能陪著他走一段了。
……..
跑。
一直跑。
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著血腥的铁锈味和火辣辣的痛楚,双腿早已失去知觉,只是凭藉著残存的本能和意志,机械地、疯狂地交替向前。
夜色如同凝固的墨汁,紧紧裹挟著他小玖子,他早已分不清方向,更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跑了多久。
只觉得是终於跑不动了,大抵是逃出生天了,也大抵是要死了。
原以为这趟下城的夜路不过是一次简单的差事,道路本该平坦顺遂,谁曾想,这段夜路竟步步惊心、处处撞“鬼”,最后就成了一条有来无回的不归路。
来时两个人,回去时……一个都回不去了。
两次燃魂,几乎焚尽了他全部的气血与神魂。
此刻的他,就像一盏彻底熬干了油的残灯,火光微弱摇曳,已经没时间也没体力支撑他再度返回上城了。
他抬头看向暗沉的天空,巨大的金属屁股,已经有零零碎碎的曦光亮了起来。
那不是日出,是人工天幕切换昼夜模式的启明星。
看著头顶“家”的方向,小玖子乾裂渗血的嘴唇微微翕动,混合著巨大悲愴和微弱慰藉的情绪涌上心头。
“好在,公子的羊皮卷咱家终究拿到手了,也算是幸不辱命吧。”
他猛地停下脚步,扶住冰冷潮湿的墙壁,剧烈地喘息著,同时警惕地朝身后四周的黑暗张望。
视线所及,只有扭曲摇晃的树影和被风吹起的垃圾碎屑。
万幸没看见[假面]的鬼影,也没看见守夜人的身影。
这次应该是真的甩掉了。
但这短暂的安全並未带来任何轻鬆,死亡的跫音已响在耳边,他必须利用这最后的时间。
他踉蹌著拐进旁边一条逼仄的窄巷,腐臭潮湿的空气几乎令人窒息。
巷子深处,墙根下,一个裹著破烂毡布的流浪汉正蜷缩著沉睡,发出鼾声,浑身散发著食物腐烂和体垢混合的浓烈餿臭。
小玖子的闯入惊动了流浪汉,他迷迷糊糊地睁开惺忪睡眼,浑浊的目光落在闯入者身上。
下一刻,流浪汉的睡意被瞬间全无。
映入他眼帘的,是个形体枯槁得像风乾的骷髏,脸上皮肤布满了蛛网般龟裂的血纹,深可见骨。
原本或许体面的衣物早已被暗红色的血液浸透、板结,紧紧贴在那具仿佛隨时会散架的身体上。
“鬼……鬼啊!”
流浪汉嚇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手脚並用地向后蹭去,牙齿打颤,语无伦次地指著小玖子,
“血,你身上都是血……”
小玖子望著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笑声:
“你说的没错,咱家身上的血快流干了,所以,你身上的血……能借给咱家点吗?”
“不!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