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愿作比翼附连枝
词言:以目送情、秋波频盼。两情飘荡,似翠柳之醉熏风;一意潜孚,恍晓之凝滴露。盖形虽未接,而神交已旧矣。
半晌,春风入神髓,袅娜娇娆、芳颜融融,恹悒罢战,整容而起。
抱厦里,雪雁、鸳鸯已知肉味儿,直听了个酥痒难耐,彼此对视,俱都噙了笑意。恰此时有婆子拿了布料过来,鸳鸯便拦了道:“太太歇下了,嫂子可有要紧事儿?”
那婆子道:“中路院太太今儿个叫了布庄掌柜的来,打算裁冬衣,见其中几样是苏样新款,便让我来给林太太瞧一瞧。”
鸳鸯接了布料,道:“劳烦嫂子了,等太太醒了,我再请太太定夺。”
婆子笑着应下,又夸赞了鸳鸯两句,这才扭身施施然而去。
待鸳鸯捧了布料回身儿,便见雪雁朝着内中呶呶嘴,鸳鸯侧耳倾听,见内中再没声息,便知是完事儿了。于是朝着雪雁瞪瞪眼,心道自家太太脸皮嫩着呢,可不好在这等事儿上胡乱打趣。不然定有好果子吃!
次间里,黛玉意畅神怡、点漆半眯,半边儿身子压在陈斯远身上,双手迭在其心口,又侧了脸儿贴在其上。膝下,一双除了罗袜的菱脚也不老实,不住地在陈斯远的小腿上摩挲着。
昏酥一回,黛玉只觉懒洋洋的不想起身,偏生一时半刻又睡不下。
听着陈斯远的心跳,黛玉忽而噗嗤一笑,道:“你不若去寻外头那两个?”
陈斯远幽幽道:“哎,我不嫌妹妹,偏妹妹嫌弃我。”
黛玉吃吃笑道:“那两个不嫌你,你只管去寻就是了。”
陈斯远故作意兴阑珊,叹息一声儿也不再催逼。他知黛玉脸嫩,便转而道:“是了,方才二姐姐说,保宁侯府有意发卖一些辽东庄子,二姐姐打算买上一个,让我来问问妹妹可要买上一些?”
黛玉讶然道:“保宁侯府?那岂不是宝姐姐表姐的夫家?怎地要往外发卖庄田了?”
太宗鼎定中原后,深感明末兼并之祸,便定下规矩,关内严禁兼并,唯独在关外放了个口子。
于是京师世家大户,多在辽东有庄田。太宗之后,太上为开拓辽东,曾颁令准许各家于辽东圈地,又允诺新拓田土免税二十年,一时世家大户广募庄丁,寻常百姓携家带口奔赴关外。
到得如今,京畿左近良田不过六两银子一亩,寻常旱田只四两上下。关外偏远,价码自然要再降一些,便是那上等的水田,也不过四两银子左右。
可别看关外田土价码低,产出却是不低的。奉天左近,一亩地可产高粱两石半,换做山东,抛费同样的力气与肥力,所得不过一石上下。
迎春求稳妥,打算豁出去买上两千亩上好水田。按一亩水田一季可得两石稻米算,所产便是一两银子。刨去人工嚼裹,发卖所得,每亩少说也有三钱银子。
如此一来,单是庄田每岁便能得银六百两。中路院人丁不多,有这六百两银子便足够供养了,更遑论迎春名下还有旁的铺面、田土。
陈斯远哂笑道:“不然妹妹以为堂堂保宁侯,为何非要迎娶王云屏那个无盐的?还不是瞧上了王家的嫁妆?”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听闻王云屏与其夫君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三不五时领了丫鬟便往王家跑。啧啧,这二人瞧着就不像是能过下去的样子。”
黛玉蹙眉不喜道:“满世的汲汲营营、心思算计。”待脱口而出便觉不妥,忙挪眼儿看向陈斯远,瘪嘴道:“没说你。”
陈斯远笑道:“妹妹只管说,我又不甚在意。”顿了顿,幽幽道:“我这般汲汲营营、一步一盘算,就是想着妹妹不用再费心在那些糟心事儿上。”
黛玉深以为然,忽而便想起陈斯远先前所言:哪儿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罢了。
扬州的盐司衙门,一如此间的西路院,都有人为黛玉遮风挡雨。前头是父亲林海,如今则是夫君陈斯远。
那无人看顾的苦楚,黛玉可没少经历。好比那荣国府,真真儿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想起身边人不过比自个儿大了三、四岁,黛玉便有些心疼,因是说道:“往后夫君也不用那般催逼着自个儿……左右夫君想要的大抵都要到手了。”
陈斯远探手在粉脸儿上轻轻掐了掐,道:“还是要上进的,不然怎么护得住你们?”
黛玉心下熨帖之余,愈发心疼陈斯远,又情知自个儿帮衬不上,于是侧过脸儿去,紧紧贴在其心口。
俄尔才道:“罢了,辽东偏远,便是依了你那法子,也难保庄户合起伙来蒙骗主家,我还莫不如多在北城买一些宅邸赁出去呢。”
陈斯远也不以为意,他好歹两世为人,自然不似此间人等对田土那般希冀。
小夫妻两个说了会子闲话儿,便有鸳鸯进了厅中道:“老爷、太太,晌午可要加用些吃食?”
黛玉缓缓起身,叫了声儿,鸳鸯在挪动莲步入内。黛玉思量道:“若有秋葵,便加一道凉拌秋葵……”乜斜了陈斯远一眼,又道:“昨儿个泡发了海参?那就再加一道葱烧海参,旁的照例就是。”
鸳鸯乖顺应下,不待扭身,黛玉又吩咐道:“雪雁在外头?你且叫她进来。”
鸳鸯应声而去,少一时雪雁入内。
黛玉寻了其吩咐道:“眼看中秋,你往中路院问问二姐姐可有月饼模子,若没有,那便寻了人打制几套来,过些时日咱们也自个儿烤制月饼。”
雪雁欢喜道:“太太稍待,我这就去!”
说罢扭身就跑。黛玉哑然失笑,与陈斯远道:“雪雁最喜甜食,偏生每回吃了都要牙疼。”
陈斯远哈哈一笑。
黛玉捋着鬓间垂下的青丝道:“下月初十宝姐姐就进门儿了,往后可有热闹了。”
陈斯远道:“你与宝妹妹是手帕交,自是盼着她早些来。”
黛玉却抿嘴道:“这却不好说……宝姐姐待我自是真心,奈何宝姐姐总有些小心思让人哭笑不得。”
宝钗可不就是如此?陈斯远大笑几声,复又揽了黛玉入怀,二人温存半晌,至午间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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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凤姐儿院儿。
凤姐儿一身中衣,青丝油乱,只随意挽了个纂儿。趺坐炕头,怀中婴孩闭目酣睡,凤姐儿兀自一边儿晃着一边儿轻轻拍打。
奶嬷嬷翘脚扫量一眼,道:“奶奶,二姐儿睡着了。”
凤姐儿应下,便将婴孩交给奶嬷嬷抱了去。正待舒展筋骨,小丫鬟丰儿便入内道:“奶奶,舅爷来了,二爷在前厅迎了,吃了一盏茶便往太太院儿去了。”
凤姐儿蹙眉应了,嘟囔道:“他又来作甚?”顿了顿,吩咐道:“知道了,你且服侍我换一身衣裳。”
丰儿应了,忙伺候着凤姐儿换了一身衣裳。少一时,又有出了月子的平儿寻了过来。
凤姐儿想起先前吩咐,便将丰儿打发了下去。
“如何了?”
平儿心下五味杂陈,只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凤姐儿舒了口气,冷笑一声儿,旋即才与平儿道:“你也别假好心,新来的姐儿若是生下孩儿来,你当是好事儿?与其过后麻烦,莫不如绝了她的心思呢。”
前几日凤姐儿被贾琏气得早产,此事自不会轻飘飘便揭了过去。这回老太太也着了恼,干脆不见贾琏,任凭大老爷贾赦将贾琏抽了个皮开肉绽。
凤姐儿生下二姐儿后,月子里思量几日,不由愈发想念起了陈斯远。于是反倒想开了——贾琏爱怎样怎样,只要别将承嗣交给旁人就好。
待平儿出了月子,凤姐儿便悄然与其吩咐了,利用厨房便利,偷偷往云儿饭菜里下了佐料。
平儿起初还于心不忍,待见过云儿几回,便觉此女烟视媚行,果然不改青楼姐儿做派。为子嗣计,到底咬牙依了凤姐儿。
平儿闻言忙回道:“奶奶放心,我省得的。”
凤姐儿正要说些什么,外间小丫鬟回道:“二爷来了。”
凤姐儿止住话头,扭头看向珠帘。俄尔便有贾琏捂口鼻蹙眉入内。
这月子房不好开窗透气儿,内中憋闷不说,气味也驳杂难闻。贾琏平素极少来,算算这还是第二回。
凤姐儿挑眉乜斜,冷声道:“唷,什么风儿把二爷吹来了?”
贾琏讪笑道:“二姐儿可还好?”
凤姐儿阴阳怪气儿道:“托二爷福,二姐儿能吃能睡、没病没灾的,好着呢!”
贾琏愈发局促,落座后略略搓手,道:“兄长往太太院儿去了,我来寻你说一桩事儿。”
凤姐儿哼哼一声儿也不接茬。
贾琏自说自话道:“如今云儿来了,咱们院儿中逼仄,反倒是园子里多有空置屋舍,不拘潇湘馆、怡红院还是清堂茅舍,你看是不是让云儿搬过去?也免得终日碰面,生了龃龉。”
凤姐儿冷笑出声儿,乜斜道:“二爷这话怕是问错人了吧?莫说我还在月子里,便是平常,这管家的也是大嫂子,二爷与我说这些有何用?”
贾琏陪笑道:“老太太最得意你,但凡你提一嘴,这事儿不就成了?”
凤姐儿道:“怎么?我月子都不坐了,巴巴儿见了风去求老太太,还是为了劳什子的云儿?”
贾琏面色一僵,显是忘了这码事儿。
凤姐儿愈发鄙夷,道:“这事儿与我说不着。我劝二爷啊,要么去寻了太太、老太太求告,要么……”忽而想起黛玉来,凤姐儿便道:“要么便去央了林妹妹,说不得此事就成了呢。”
贾琏便道:“罢了,此事也不急,且等你出了月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