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份调令发出:调集全市经验最丰富的打井队长、钻探技师、熟练工人准备打硬仗。
然后市区内政治过硬、技术精湛的相关人员被从家里喊了过来。
这些人本来是在养精蓄锐。
钱进指望等过段时间有了深水井打井机,再把他们派上战场。
现在不用深水井打井机了,浅水井恐怕也能打出水来。
那么市内已经有的机器可以派上用场。
与此同时,物资调配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仓库里库存的柴油被优先划拨给了打井突击队。
本来以为没什么用的钻杆、钻头、套管、泥浆泵等所有打井必需的物资被清点、集中。
有些设备已经下乡去打井或者清淤了,又被紧急调拨回来。
十几辆准备换装水罐去送水的解放大卡车被征用,专门负责运输设备和人员。
当下的体制极其适合动员作战。
短短一个晚上,一支拥有近两百名工人和技术人员的“海滨市抗旱打井突击队”宣告成立!
这支突击队由市水利局高级工程师王工任技术总负责,汇集了全市各区县共十二支打井队精华力量,实力很强劲。
指挥部将那张珍贵的《海滨市地下水脉分布概略图》复制了多份,张成南和王工带领技术组连夜研究,结合最新的旱情报告,初步圈定了第一批二十个最急需、也最有成功把握的深井点位。
但是在这个氛围火热的突击队里,还有个严峻的现实摆在面前。
钱进在仔细检查了市内能调集的所有打井设备后,暗地里一个劲摇头。
国家前些年各方面都有问题,技术发展和设备保障工作问题尤其大。
看起来打井队里机械不少,但大部分设备都是五六十年代的老家伙,属于冲击钻或回转钻的浅井钻机,设计打井深度普遍在三十米以内,甚至是十米以内……
这些机器对付浅层潜水还行,但是图纸上标注的很多水脉还是在五六十米甚至更深的地方,这样机器根本不达标。
等到张成南那边开会差不多了,钱进无奈的说:
“各位同志,我刚才去看过了,我们现有的机器打到三十米就是极限了,再往下,钻头磨损严重,动力也不够,卡钻的风险极大啊!”
王工推了推眼镜,却是斗志昂扬。
主要是他们属于抗旱组织的预备队。
最近其他队伍特别是街道和各工厂各机关单位组织的突击队都下乡了,他们这些负责打井的技术人员却赋闲在单位里,可没少受到指指点点。
甚至连家里人都不理解。
平日里你们三吹六哨挺猛烈的,如今真有事了,你们怎么一个劲往窝里窜?
打井工作的技术员和工人们有苦难言。
他们一开始就去打井来着。
打出来的那不是水井,那是土洞子,他们甚至钻出古墓来了,但就是钻不出水来。
当时指挥部的意见就是,海滨地区确实遭遇了几十年不遇的大旱灾,地下水枯竭。
这样浅水井没有用,那就不瞎折腾了,毕竟打井耗费的柴油多耗费的人力多而且还危险呢。
他们跟钱进意见一样。
打井队先休息,等深水井的打水机送到了,他们就得不眠不休的干了。
如今终于又有了表现机会,技术员们斗志高昂,一心请战。
王工握着拳说道:“钱副指挥,设备是死的,人是活的!”
“图纸给我们指明了方向,知道哪里有水,这比盲目乱打强百倍!”
“深度不够,我们就想办法!”
“加固钻杆,改进钻头,控制泥浆比重,一点一点往下啃!”
“三十米不行就三十五米,三十五米不行就四十米!”
“只要方向对,总能摸到水脉的边!总比坐以待毙强!”
他的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了,由此可见其战斗意志之强烈。
这番话点燃了在场所有技术骨干和打井队长们的决心。
一位满脸风霜、手指关节粗大的老打井队长李先瓮声瓮气地说:“钱指挥,王工说得对啊。”
“俺打井的啥苦没吃过?啥硬石头没啃过?不就是钻得深点吗?机器不够劲,咱人顶上!轮班倒,人歇机器不歇!”
“我就不信,咱拿出铁人精神来,还怕挖不出个地下的龙王爷?”
张成南对手下这帮人的表态非常满意。
唯一遗憾是韩兆新不在场,不能看看他带出来的队伍多么硬气。
看着这群在困难面前毫无畏惧的技术人员和工人,他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好,同志们说的好!”
张成南挨个去用力的拍打手下人的肩膀,力透肌肤直达筋骨:
“好!王工、老李,有你们这股劲,我就放心了!”
“但是光有干劲还不行啊,现在柴油和润滑油紧张,后面运输部肯定得日夜不休的往乡下送水,所以咱们不光要敢打硬仗,还要敢打胜仗!”
“记住了,图纸,就是我们的眼睛!每一口井,都要严格按照图纸上标注的水脉走向和富水区位置来定点!”
“我要你们干工作精确再精确,我们要用最少的钻探,打出最多的水!”
“设备的问题,我来想办法,看能不能从省里或者兄弟市再协调一两台能打深井的钻机过来应急!”
“但主要,还得靠大家伙的这股拼劲和技术!”
很快,复制清晰的《概略图》复印件,连同第一批井位的详细坐标和技术要求,分发到了各个打井分队队长手中。
这张凝聚着老地质学家心血、承载着无数干渴生灵希望的图纸,被各打井队像宝贝一样对待,每个队都安排了专门的人来负责图纸。
第二天天亮,吃了指挥部请的油条、茶叶蛋,喝了豆浆,打井突击队如同救火的消防队,按照开会安排的结果,扑向了几处旱情最危急又最可能打出水的地方。
这是工程抗旱工作上的第二项任务,比山区开发溶洞地下水工作更重要。
正好韩兆新开会回来了,于是几个副指挥各自带队全部下乡去现场勘探情况。
钱进跟的是第二支分队,由李先带队,直奔旱情最严重的东河公社小陈庄大队。
这里也是地处丘陵,但不是山峦地区,而是小山地小丘陵地貌。
这种地区土地贫瘠,唯一的一口老井早已干涸见底。
村民们没办法,每天要走好几里山路去一个快见底的水塘背水,人困马乏。
当解放卡车拉着钻机、钻杆和满身油污的工人们驶进村口时,沉寂的村庄瞬间沸腾了。
男女老少都涌了出来,孩子们追着卡车跑,老人们拄着拐杖站在路边,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久违的光:
“送水车来了!”
“政府派大卡车送水来救咱们了!”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田野。
结果等社员们兴奋的跑来看,却发现来的只有一辆卡车。
而且卡车上根本没有水罐,下来的是人是机器。
这下子大队长陈永康急眼了:“哎哎哎,你们谁是领导啊?”
“指挥部这个咋搞的嘛,怎么不给俺大队派水呢?怎么还送你们这么些人到俺大队来呢?这来了不得喝水?俺大队哪里还有水给你们喝。”
钱进跟他握手:“陈永康同志?我是钱进。”
各大队的大队部都有订报纸、听广播,钱进的名头现在在基层可是响亮的很。
一听来的是指挥部权限很靠前的钱进来了,陈永康赶忙收敛起不满,但还是嘟囔:
“原来是钱指挥你来啦?哎呀,你确实跟报纸相片片上一样年轻,那你是来干啥的?来考察俺大队情况的?”
钱进说道:“不,我是来带领队伍打井的。”
听到这话,陈永康懵了:“啊?还打井呢?上个月一早就有人来打过井,东西南三个方向三口井,全是土坑,现在还没填上呢,带你去看看?”
有农民不高兴的说:
“你们打井是添乱,我跟你说吧,领导,上次俺家二娃不小心掉一个井里去了,算他命好,俺大队在下头塞了玉米秸秆,没摔伤人……”
“你得跟他说说,咱为啥塞玉米秸秆。”又有社员不忿的说。
陈先看到社员们对钱进态度不够尊敬,很是不满,下意识就要解释。
钱进摇摇头。
上次打井不出水,让农民们失望了。
他们此次来打井并不敢说肯定能出水,所以还是一切小心为妙。
失望不怕,怕的是给了希望又让人失望,这种失望近乎绝望。
社员们七嘴八舌的说。
原来以前留下的三个水井坑都很深,最深一个几乎有三十米。
五月中旬有人家的羊掉下去摔死了,这事让生产队警惕起来,往所有井道里塞了玉米秸秆,好歹给添了一部分提供缓冲。
否则——
干枯水井要摔死孩子了!
这事给了钱进一个提醒,后面的水井不管出不出水,都必须把井盖给配好。
有了上次失败的教训,这次他们什么也不好说。
所以钱进还是决定先干活看结果。
这次他们以小陈庄为中心——详略图上有这个村庄。
小陈庄存在历史得有两三百年了,所以当初施华盛带队来勘探水脉的时候,就以这种村庄当做坐标点。
从小陈庄出发,他们几番修订路线后,最终选定了一个地方。
距离小陈庄以西南方向四公里处的两处土坡子之间位置。
小陈庄的社员得知他们要在这里打水,纷纷摇头。
这地方寸草不生。
哪怕以前风调雨顺的年头,这地方也是没什么绿色。
曾经有人不信邪来垦荒,费了两年力气最后留下一地汗水和一地骂娘声后,还是得离开。
所以上次打井队到来,怎么也没想到可以到这地方来打水。
按理说这里是没有水脉的。
但是,当初施华盛等名师带领的学生队伍,确实通过科学推算,认为有水脉从这地方经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