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成嚇得连忙跪地叩首,急声解释道:“儿子岂敢指责义父!儿子只是……只是担心义父会因此受责罚……”
高望看著他每说一字,便將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的举动,语气平淡无波,道:“若侍奉的是位新主,这般自作主张,確是孟浪。”
“但依著国家的性子,必然会以太牢之礼款待程侍中这般辛劳、又为国分了忧的宠臣。唯一不確定的,只是国家会与程侍中谈到几时。”高望並未让高成起身,看著对方依旧不停磕头,额前已见血渍,脸色反而愈发淡漠,道,“退一步说,即便程侍中未至午膳时分便告退,后续召见的也皆是朝廷重臣。再退一步说,即便国家不再召见臣子,国家亲政平定逆宠叛乱,难道不配用一顿太牢宴来庆贺一番吗?”
眼见高成磕头的动作越来越慢,身体开始摇晃,地面上的血痕愈发明显,高望这才缓缓蹲下身,一手按在他肩上,止住了他机械般的动作。
高成感受到肩上的力道,心知义父这是饶过自己了,挤出一抹悽惨的笑容,气若游丝,道:“还是义父思虑周祥,儿子……儿子实在愚钝不堪。”
高望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染血的脸颊,丝毫不顾及掌中沾上的血污,缓声道:“小成子,我和国家主僕相识十余载,说句大逆不道之言,普天之下,没有人比我更懂国家的心思,也没有人比我与国家更亲近,哪怕是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也不例外!”
不知怎地,高望最后的这两句话令高成没来由心中一慌。
如此言语,即便是事实,这般宣之於口……
高成正惊疑间,本就因失血和叩击而愈发昏沉的脑袋突遭重击。
高望猝然抓住他的头髮,將他的头狠狠撞向那片已被血污浸染的地面。
“你確实愚钝,愚钝到自以为聪明。”
言罢,高望也不知高成是否活著,更不在意高成是否还有意识,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走出小巷,隨口对候在巷外的一名白髮內侍摆了摆手。
“老规矩。”
“喏!”白髮內侍立刻会意,招手便令两名小宦官前去处理。
这白髮內侍,论资排辈比张让还高一辈,是宫里的老人了,专门在宫里干脏活,处理这些不得光的腌臢事。
宫中贵贱轮转,唯有他的位置始终不变。
高望望著那白髮內侍离去的背影,沉沉地嘆了口气。
高望跟隨天子多年,尤其在这位国家以太子身份摄政至今的这三载多岁月里,他也在悄然成长。
张让、赵忠、郭胜等前辈主动退位让贤,但他们昔日的手段见识也都对他倾囊相授。
再隨著眼界的拓宽和阅歷的增长,他早已明白什么时候该揣摩上意,什么时候该装傻充愣,更明白什么时候……该杀人。
或者说,什么人留不得。
他高望,官居中常侍,食邑千户的建章乡侯,还不至於心胸狭窄到因义子一句质疑就恼羞成怒,甚至取其性命。
只是,若真觉得不妥,为何在准备太牢宴时不提?
非要等到他已將宴席呈至御前后,才来“好心提醒”?
这等居心,岂能算是好意?
宫中內侍数以万计,不知几何,有资格得见天顏者万中无一。
跟著他这个义父,高成不仅享尽富贵,更一步步爬到了旁人数十年都可望而不可及的位置,得以面见天顏。
承受如此恩典,却不知感恩,暗怀心思……这样的人,还留著作甚?
至於义子?
宫里头,都是相互利用罢了。
多数情况下,义父不过是义子的垫脚石,义子也只是义父的白手套。
真情?
太奢侈了!
(2615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