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盾表面不时闪烁着银白色的符文纹路,每一次闪烁都代表着对某种精神冲击的抵御。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气息,似乎就连建筑本身都在为内部封存的危险而战栗。
“我知道,你最近在……思考一些新的理念。”
阿利斯泰尔在门前停下,转身看向希拉斯:
“关于拉尔夫讲师的那些理论,你的看法是不是已经开始变化了?”
这个问题,让希拉斯心中一凛。
他知道阿利斯泰尔这是在试探自己的立场,试图了解他在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思想变化。
作为维纳德最信任的学生和技术负责人,阿利斯泰尔的态度往往代表着维纳德的意见。
“我……我在重新评估一些可能性。”希拉斯小心翼翼地回答:
“面对这样的困境,也许我们需要更开放的思维方式。”
阿利斯泰尔点点头:“那么,也许现在正是尝试新方法的时候。”
他激活了建筑的入口防护系统,厚重金属门缓缓开启。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充满了各种精密设备的实验室。
天板上悬挂着数十个监测眼球,不断扫描着室内的每一个角落。
在实验室的中央,放置着一个封禁容器。
容器中存放着几堆有成人高的沉寂矿盐标本,它们散发着微弱的暗色光泽。
即使隔着多层防护,希拉斯依然能感受到从中传来的绝望和痛苦。
这些便是能够稳定保存的最大样本。
任何更大的量级,都会引发不可控的精神风暴。
就算是这些样本,也足以让未受保护的人员在几分钟内陷入严重抑郁状态。
他凝视着那些矿盐,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人在课堂上说过的话:
“每种材料都有自己的故事……要改变它们,首先要理解它们。”
突然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萌芽。
“阿利斯泰尔。”他转向自己的老同事:
“如果……如果我们换一个思路,不再试图‘消除’或‘净化’这些怨念,而去尝试‘理解’和‘沟通’呢?”
这个提议,让阿利斯泰尔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
“我想到了拉尔夫讲师在一次烹饪示范中的表现。”
希拉斯的声音开始带上激动:
“他在处理沉寂矿盐时,展现出了某种……某种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技巧。
明明那些矿盐中也蕴含着精神污染,但他却能够轻易地将其转化为和谐的能量。”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吗?”阿利斯泰尔皱起眉头:
“即使是微量的沉寂矿盐,其中的污染也应该是可以感知到的。”
“我绝对没有看错。”希拉斯的语调变得坚定:
“当时我就坐在教室里,亲眼看着他将那些矿盐融入汤中。
按照常理,那锅汤应该会散发出微弱的绝望气息。
但实际上,最终完成的汤品散发的是纯净的元素共鸣。”
他的眼中,露出某种近似于顿悟的神色:
“把这些怨念视为有情感、有故事的存在,然后……尝试与它们建立某种共鸣关系。”
“拉尔夫讲师说过,要理解每种材料的‘故事’。也许,我们一直在用错误的方式对待这些怨念。”
“我们试图抹除它们,但也许我们应该……倾听它们。”
阿利斯泰尔沉默了很久。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想法。”他最终开口:
“但考虑到我们已经陷入了技术瓶颈,也许值得一试。”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
“如你刚才所说,这种尝试需要一个理解‘共鸣理论’的人来主导。
我们虽然能够理解基本概念,但缺乏实际操作的经验和直觉。”
两人再次对视,一个心照不宣的想法在空气中凝结。
希拉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可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决定:
“我要去找维纳德教授,提出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
“邀请罗恩拉尔夫讲师,以特殊顾问的身份加入怨念矿脉项目。
让他的‘魂之交响’理论,在真正的‘战场’上接受检验。”
这句话一出,实验室中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希拉斯,你确定吗?”阿利斯泰尔的声音中带着担忧:
“这样做的话,你等于是承认了……自己过去的方法存在根本性缺陷。”
而且他这样一承认,就等于是背叛了自己原有的学术派系,还很可能会遭到自己同僚们的反噬。
“也许就是这样吧。”希拉斯苦笑一声:“承认缺陷,正是进步的开始。”
他看向那些散发着痛苦光芒的矿盐标本,有些解脱的舒展了一下身体:
“与其在固执中浪费更多的时间和资源,不如赌一把。
如果拉尔夫的方法真的有效,那么我们都将从中获益。如果他失败了……”
希拉斯止住话头,没有说更深的东西:
“如果他失败了,至少我们尝试过了。”
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失败的责任不会完全落在自己身上。
这才是他真正的算盘。
希拉斯是在学术场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手,当然明白这个提议的潜在风险和收益。
如果罗恩成功了,他作为“慧眼识珠”的举荐者,反而会获得额外声誉加成。
同时,他还能近距离观摩学习,或许有机会学到一点。
如果罗恩失败了,那便从根本上证明了“艺术化”理论的空洞和不切实际。
责任会完全由对方承担,他则能以“严谨求证”的形象,重新巩固自己在维纳德心中的地位。
无论成败,他都有机会从中获利。
这才是一个资深巫师应有的智慧。
一小时后,维纳德的办公室中。
维纳德依然坐在主席位上。
机械眼眸中闪烁着数据流,显然正在快速分析着希拉斯刚刚提出的这个“大胆提议”。
“让我确认一下。”他的电子音在办公室中响起:
“希拉斯,你是在建议我们将这个困扰了殖民地数十年的核心技术难题,交给一个月曜级的年轻讲师?”
“是的,教授。”希拉斯的回答出人意料地坚定:
“我的团队,在传统附魔学的框架内已经走到了尽头。
继续用相同的方法重复失败,只是在浪费时间和资源。”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份厚厚的研究报告,放在会议桌上:
“这是我们最近五年来的全部研究成果。
我们尝试了一百三十七种不同的净化方案,使用了从主世界进口的高级符文组件,甚至请来了三位客座副教授进行会诊……全部以失败告终。”
维纳德伸出机械手臂,快速翻阅着报告中的数据:
“你们的技术路线在理论上是正确的,执行也很专业,为什么还是无法解决问题?”
“因为我们的基础假设就是错误的。”
希拉斯毫不避讳地指出了自己过去的盲点:
“我们一直把怨念污染视为‘异常能量’或‘精神废料’,试图用物理手段或标准化法术将其‘清除’。”
“但是,在观摩拉尔夫讲师的教学过程中,我意识到我们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这些怨念具有完整的‘历史记忆’和‘情感逻辑’。
它们是有故事的,有意义的,有自己存在理由的。”
阿利斯泰尔在一旁补充道:
“传统的净化方法,就像试图用橡皮擦去擦掉一本正在书写中的日记。
表面文字可能会模糊,但书写的意志和冲动依然存在,随时可能重新浮现。”
维纳德缓缓点头,这个比喻恰当地说明了问题的核心。
“拉尔夫讲师的‘魂之交响’理论提供了一个全新的可能性。”
希拉斯继续阐述:
“与其强制抹除这些怨念,不如尝试与它们建立某种‘共鸣’关系,通过理解和沟通来化解其中的负面能量。”
“这听起来……颇有创意。”
维纳德的语调中带着审慎的兴趣:
“但风险也相当巨大。如果处理不当,可能会激发更严重的精神风暴。”
“正因如此,我建议采用分阶段、小规模的验证方式。”
希拉斯早有准备:
“先用最小的样本进行测试,如果方向正确,再逐步扩大规模。
同时,我的团队会全程配合,随时准备启动紧急安全程序。”
办公室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维纳德的机械指尖在桌面上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这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从利益角度来说,这个提议确实值得尝试。”他最终开口:
“但我需要确认一点——希拉斯,你真的愿意在这个项目中担任副手角色?
要知道,怨念矿脉项目一直是你的专属领域,也是你在殖民地地位的重要支撑。”
这个问题直指希拉斯内心的核心矛盾。
自己这个在传统体系中,奋斗了近百年的“老”巫师。
要主动放弃所谓的“专家权威”,确实需要巨大的勇气。
“教授,如果这个方法能够真正解决问题,那么个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希拉斯的声音中带着坦然,尽量捡着漂亮话来说:
“我更愿意看到殖民地的整体进步,而非自己的个人成就。”
维纳德缓缓头,没有过多评价什么。
“很好。那么,阿利斯泰尔,你的意见呢?”
阿利斯泰尔仔细权衡了一会儿:
“从项目管理的角度来说,引入外部参与确实是常见做法。
拉尔夫讲师的理论虽然非传统,但在教学实践中已经显示出了显著效果。
将其应用到技术难题上,逻辑上说得通。”
“而且。”他补充道:
“目前的项目进展已经陷入完全停滞。
继续按照原有路线投入资源,性价比极低。尝试新方法的机会成本相对较小。”
维纳德最终做出了决定:
“那么,就这么定了。
希拉斯,你去联系拉尔夫讲师,正式邀请他以‘特殊顾问’身份加入怨念矿脉项目。”
“明白,教授。”希拉斯起身行礼:“我会立刻去安排。”
走出办公室后,他在走廊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有些难受地在鼻子前扇了扇。
维纳德和阿利斯泰尔这师徒俩,身上的机油味儿可真冲啊……
自己以前为什么会没有发觉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