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毅望向朱桓的目光饱含深意。
朱桓不理祖宇愤怒瞪视的目光和周围此起彼伏的掌声,迫不及待地朝步练师看去。
自从第一次与步练师相遇,他便喝下了一碗名为‘单相思’的苦酒。不顾族人失望的眼神与危急的局势,一路追到钱塘。本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自己的一番深情必能打动佳人芳心。不料竟从步练师的母亲口中得知,步氏与全氏正在全力撮合严步二人。
朱桓听到这个消息,犹如五雷轰顶。
以前与他竞争步练师的,只是张承、祖宇等辈,并未对他构成太大威胁。但是现在,竞争对手里突然多了一个严毅,事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就好比一个平静的水塘,突然闯进来一条鲨鱼,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抢食。
同为男人,朱桓很清楚这条鲨鱼的可怕。如今这条鲨鱼竟公然出现在步练师身旁,怎能不让他心急如焚?
强烈的危机感逼迫下,朱桓不惜得罪祖宇,也要踏着祖宇的尸体,向目标发起最凌厉的攻势。
他的心砰砰直跳,脚步如踩云端,朝步练师走去。
但只走出两步,他整个人便僵住了,双眼睁大,脸色苍白,一颗心碎成了无数片。
心目中的女神,此刻正微仰着脸,瓷白的颈线在光下如釉般莹润,一抹浅绯自颊边晕开,眸光盈盈地望向严毅,连睫毛都染上了羞涩的颤动,仿佛在诉说着心底的柔情。
不!
朱桓心底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呐喊,难以置信地倒退两步,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黯淡下来。
严毅望着他精彩的表情变化,只觉得莫名其妙,心想这人怕不是个神经病吧。
他循着朱桓的目光望去,顿时明白过来。心中不禁一叹,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不过步练师此时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胜过朱桓,倒是完全不在意朱桓的情绪。
到了他今日这般地位,已经有所明悟。有些人才,不是求来的,是大势逼来的。区区一个朱桓,还不值得他有所舍弃。
朱桓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喘着粗气望向严毅。
对方的眼神温和而冰冷,犹如一个掌控一切的神邸,在俯视他这个凡人。
朱桓魂不守舍,手中环刀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几个来自吴县的友人以为他在刚才的比试中受了暗伤,连忙上前,扶着他走到一旁。
经历了这个小插曲,场中的氛围多了几分沉凝,不复之前的热闹。
李勋轻咳一声,提议道:“比武既已结束,当行酒作诗,方不辜负这西湖美景。”
这个提议很快获得通过,众人纷纷点头,其中一人问道:“以何种方式作诗?投壶、酒令,还是曲水流觞?”
李勋展颜一笑,朝严毅拱手道:“今日既蒙君侯亲临,自当恭请君侯定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齐声应和。
严毅对吟诗作赋毫无兴趣,剽窃后世诗句更是让他有种淡淡的负罪感,随口道:“此事就由张君决定吧。”
张承微微一怔,偷偷观察他的神色,见他并非假意推诿,于是道:“既是临湖赏景,就以曲水流觞的方式行酒作诗吧。”
他的拼爹光环已经迭满,在年轻士子中的地位颇高,没有人提出异议。
“以何为题?”一名士子问道。
张承目光转向步练师:“练师,你属意何题?”
步练师眼波流转,望向波光粼粼的湖水:“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这里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来西湖,便以西湖为题吧。”
众士子拍手叫好。
几个随从闻言,连忙跑向不远处的一顶营帐,从帐内取出五六根丈许长的柏木条。
木条上开有榫卯凹槽,几人手脚麻利地将凹槽相互嵌合,又以浸过桐油的麻绳层层绞紧。片刻功夫,便做成了一根五六丈长的木杆。
这根木杆便是‘曲水流觞’的工具。
所谓曲水流觞,是指在风景优美的溪流或水渠两侧铺设席位,供参与者就坐。再将扁平适合飘浮的酒杯放在溪流上游,任其顺流而下。酒杯漂到谁的面前停下,谁就要取起酒杯饮酒,并即兴作诗一首。
如果所赋诗句不符合要求,或是未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便需罚酒。作诗完成后,会有人记录下来,日后汇编成集,称为‘禊帖’。
不过西湖宽阔,临湖处尽是淤泥,显然不适合落座,故而要用木杆来截停酒杯。
几个随从做好木杆后,用狼毫在上面一一做好标记,然后抬着木杆跑到湖边,选了一处水流较缓的地方,将木杆伸向湖面。
不一会,一只巴掌大的桐木酒盏自上游悠悠漂来,随着水波轻轻打着旋儿。待漂至长杆近前,盏沿嗒地一声轻触木杆,恰巧卡在两道绳结之间,就此停下。
一个随从凝神细观绳结位置,回头大喊道:“头筹者,豫章程乐程君。”
“不想这头彩竟落在某身上。”程乐故作愁苦地轻叹一声,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整了整衣冠,起身走到场中,眺望远处湖面,眉头微蹙。
周围的人开始为他计时。良久,李勋提醒道:“还剩七刻分!”
程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吞吞吐吐地道:“桂楫分星斗,碧衣宿露浓峰.”
“时间到!”一个盯着刻漏的士子‘幸灾乐祸’地喊道。
程乐苦笑着拿起满满一大杯的酒盏,一饮而尽。
众士子拍手叫好,不少人被他挤眉弄眼的滑稽表情逗得哈哈大笑,其中一人打趣道:“程君啊程君,依我看,你分明是馋这杯酒,故意不将后半句吟出。”
席间顿时欢腾起来。
随后,陆续有士子起身,或作诗,或饮酒。
十多轮后,湖面的酒盏在代表严毅的绳结位置悠悠停下。
士子们面面相觑,相互交流眼神。
只听说君侯善领兵,从未听说他善诗赋,大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放水时就放水罢。
唯有‘见识’过严毅诗赋水平的步练师,眸子里流转着别样的光彩,对他充满信心。
严毅在众人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有些苦恼地起身,拱手道:“毅才疏学浅,若勉强赋诗,只怕要唐突了这满座风雅。既然诸位雅兴正浓,不如容我说个西湖旧闻,权当助兴。”
众士子相视莞尔,心照不宣地略过这无伤大雅的逾矩,拍掌应和。
步练师眼波盈盈一转,只当严毅是在‘藏拙’,目光向他望去,似嗔似恼间透出几分娇态。忽又一想,听故事也挺有趣,唇边悄然绽放一抹浅笑。
严毅清了清嗓子,心想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宣传一波西湖,给钱塘城再迭一层文化属性,朗声道:“话说人文初祖年间,西湖畔有一条修炼千年的白蛇,名为白素贞,还有一条小青蛇,名为小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