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字母依黄衣之王的密码排列,内容仅有短短一句:
“王座上坐着的,不是她,而是披着她皮的那位。”
这夜,至少有三位下层教士悄悄将这页“批注”夹进晨祷经书,将它送入主教团下属的文职手中。
雷克斯并不急躁。
他很清楚,这场反叛不能像火药那样轰然炸裂,而应如同祷文一般,一句一句渗入血脉,在心灵的深井里结茧。
等到有一天,当某位主祭在朗诵《圣母启示录》时,忽然吐出了黄衣之王的台词——那便是剧场终幕缓缓拉开的时刻。
而他,已在帷幕的阴影下,等了很久。
王宫深处的繁育圣殿,香烟如雾,静谧得仿佛连时间都被囚禁在此。
穹顶的彩绘玻璃透下冷冽的月光,落在女王的白发上,仿佛圣辉覆霜。
梅黛丝独坐于祭坛前,披着半透明的白金披风,衣袍如涌动的海自圣台垂落,层迭如潮。
在她身后,「繁育圣母」秘诡卡所投影的神圣形态若隐若现——流淌着乳白色生命质感的神纹在空中舒展,
偶尔浮现温柔却令人窒息的女性面孔,四翼合抱,双手合十,虚影低声祈祷,宛如一位沉睡在旧日中的古神,透过她的身形俯瞰大地。
她闭着眼,静静聆听秘诡深处涌动的脉动。
“他们在怀疑。”她低声自语,唇角微扬,却不带一丝温度。
“底层的修女……畏罪逃避的主教……那些在阴影中抱着残破良知的老朽——他们以为,我不知晓?”
她睁开双眸,琉璃色的光辉在瞳中流转,如同全世界的血脉与命运在其中交汇。
“他们在私语‘亵渎’,在暗角织造‘异端’的梦,在圣堂中低声重复——‘王座下的人已非圣女’。”
她缓缓起身,双手展开。刹那间,繁育圣母的虚影张开背后四翼,乳白色的圣辉骤然充盈整座教堂。
墙上的圣徽浮动,如被水波拂过,空中焚香的烟雾凝滞不动。
“可他们忘了,”她的声音悠远,冰冷如封雪的钢铁,“我是圣母之体。我之呼吸,即是神的回应。”
她的目光如刀锋,划开静谧。
“这卡牌,这座教堂,这整个王国——都是我的子宫。我愿其生,便生;我令其灭,便死。”
她缓步走到圣坛边缘,手中的金属杖轻轻敲击白玉地面。
清脆声响如同击断了夜色中的骨骼,将所有潜伏的耳语粉碎。
“‘黄衣’?”她抬头望向高窗外朦胧的月色,唇角勾出一抹不屑的笑,
“他们真以为,一个被弃置的虚构剧本,就能在我编织的命运园中偷摘果实?”
她站在金色神徽的正中央,影子在圣光与月色的交织中拉长,仿佛整个繁育圣母的教义正在她的形态中重铸——
神明,无需讨好。
神明,无需被理解。
神明,只需被绝对的臣服环绕。
“他们忘了,我不是圣母意志的代言。”
她闭上眼,额心幽蓝的命纹一闪而过,如同深渊豁口,在虚空中泛起一丝冷意。
“我是圣母意志本身。”
而在远处的夜空,淡黄色的雾丝正缓缓向王宫蔓延。
它无声,却非无形,如同某种古老剧幕的序曲,悄然垂落。
梅黛丝,未曾回头。
繁育圣殿中央祭坛的深处,静立着一扇无名之门。
门后既非密室,亦非地牢,而是一团缓慢搏动的乳白色生命质团,
仿佛整座圣殿的根系都在此处汇聚,宛如神明体腔中那条永不停息的脐带。
梅黛丝独自踏入,步履轻缓而坚定,每一步都踩在柔软而湿滑的“神经地毯”上,脚底传来细微的、与心跳同频的脉动声。
四周的墙壁仿佛有了呼吸,随着她的靠近而微微鼓胀——此刻,这不再是一座教堂,而是一具活体。
她行至生命脉络的正心,那是一块被圣母之光恒久孕育的空心胎座。
胎座中并无婴孩,只有一团漂浮着幽光的生命液团,其表缠绕着繁育圣母秘诡的核心纹理——一个蜷曲如胚胎的神性结构体,脉络闪烁,似在窃语。
梅黛丝缓缓跪下,伸出手掌,指尖轻抚幽光的边缘。
“生命是神的赐予,而我,是神赋予生命之权的唯一承载者。”
她低声呢喃,触碰唤醒了秘诡的律动——胎座闪过一瞬温润的白芒,随即剧烈跳动一次,仿佛心脏的悸鸣在整个圣殿中回响。
她的声线逐渐低沉,进入催眠般的节奏:
“我孕育众生之形……
众生以我为神之映像……
我自神之脐带而生,
亦以神之子宫哺养整个国度……”
随着语句的吐出,那团幽光忽然浮现出四张面孔——苏菲、莉赛莉雅、艾德尔,以及一个尚未出生、轮廓模糊的婴儿。
梅黛丝凝视着它们,眼底无悲无喜,只有一种超越凡俗的冷漠评估与支配的笃定。
“他们都在挣扎,妄图觅得命运之匙……却不知,命运早已在我的血肉之中。第十三的静岛,不过是尚未驯服的神经节,我只需等待它自己归来。”
她张开双臂,仿佛要将整个教会、帝国,乃至命运本身拥入怀中。
“他们以为我为女王……却不知,我已非人。我是命运之胎,是旧神尚未腐化的母肉。”
此刻,她的影子在生命之光中被无限拉长,轮廓逐渐扭曲,四翼舒展,
三眼睁开,长袍化作垂曳的光瀑,血肉如丝线般在空气中游弋——她正化为一种「不属于此世」的形态。
她低声唱诵:
“吾名非名,
噬人而神,
圣母非母,
唯孕者审判万物。”
殿外的教堂开始微颤,那些告密者、布道者、祈祷者,
修士、修女、主教、贵族、贫民与苦难者——全都在这层薄如羊皮的世界膜之上,被某种无声的审判衡量、挑选。
梅黛丝此刻的存在,已不再是王、不再是神、不再是女、不再是母,而是那条古老而可怕的界限本身——在万象与深渊交汇之处的代言。
“她已不再是人类,不再是王权的象征,
而是一具被神性污染、以命运之血灌溉的生机之躯。”
“她不信神,因为她已成为神。”
“而凡敢直视孕育者之光者,终将被其吞入子宫,化为无名之肉。”
——摘自《血月哀经·第三节·圣母之躯的真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