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宣威
乾符三年,十一月五日,辰时中,淮南军中央本阵。
唐军中央本阵是高駢带领两万一千人组成,沿著湖泊的西侧延伸八里,整个阵列排的非常紧密。
高駢在一眾旧部元从和淮南牙將们的保护下,沿著阵线奔行。
头前六名骑士,分別高举著八尺长的竹竿,上缀三重氂牛尾,外包赤黄色繒帛,此正是节度使之赤黄节,见节如见天子!
又有高举著八尺长的铜质鎏金黄鉞,缀黄绸幡,代天诛罚,掌生杀大权,五品以下皆可不奏而诛!
这就是高骄作为淮南节度使的权利,所谓旌以专赏,节以专杀,也是高骄身份的最直接象徵。
而在节鉞之后,就是双旌、双节,皆是顶端饰金铜矛头,桿身掛赤、青两色长幡,幡面绣“斗”“星”图案,以示代天牧民。
节鉞两侧,十余骑士各持戈戟、班剑,手上是伞、盖、刀、戟、弓、矢、
殳、枪及鸟兽之旗,赫赫生威。
再其后,又是百余骑肩扛麾、氅、幡、幢、帜及仗马,望之一片,层层叠叠,团锦簇。
有日、月、云、雷、风、雨旗;有列宿、五星、五岳、四瀆旗;有神武、朱雀、白虎、青龙旗;有天马、天鹿、犀牛、赤熊、黄羆、游麟、彩狮旗;还有云鹤、孔雀、仪凤、翔鸞旗。
旗帜之中又有各色绣字节旌,各绣“教孝表、明刑弼、行庆施惠、褒功怀远、振武、敷文、纳言、进善”,皆是美好寓意。
旗帜之后,便是当今朝廷,擎天一柱,架海金梁的渤海公高駢!
此时,高駢一身银色云纹冷锻甲,外罩紫綾袍,头束金冠,脚踩云靴,腰系双扣金纽带,左悬仪刀,右挎箭囊。
囊內有金箭十支,非用来射敌,而是用来传递紧急军令,號令三军!
所谓见此金箭者,不问来者,皆听其號令!
而高駢胯下之马为朝廷亲赐之天马,可日行千里,踏燕如飞。
此时的高駢,高踞天马,左手握著一柄枣木麾杖,右手抓著韁绳,神態自若,信马由韁。
而在高駢四角,有四名骑士,他们各举著一面幡旗,分別绣“同平章事”、“淮南节度使”、“检校太尉”、“渤海公”,旗色皆为紫底金纹,猎猎作响。
在高駢身后,又是十余名押衙將,皆身著紫袍,手持牙杖、骨朵,隨扈其后。
还有二十余名身著明光鎧,举马槊,佩三石弓,悬短刀的白袍武士,正是高駢的帐下精锐牙兵、射鵰!
更甚者,高精锐的牙兵武士后,还跟著十余名道童,他们手持拂尘、提炉、香盒、盟盘、唾壶、水瓶,自提炉至水瓶皆赤金质,镶嵌云凤、草,饰珊瑚、青金、绿松石等。
还有一些则是带著高隨身用的马扎、缎子、绣伞,隨时用来给高休、换装和纳凉。
天光放亮,军阵中的淮南军吏士们就是看到高駢以这样一个形象,这样一个浩大排场出现在了眾军面前。
所有人都噤声不语,被这份威仪给慑住了!
这就是使相!这才是天上人!
——
於是,仪仗所过之处,淮南军各阵热烈欢呼。
而正是这沿道巡阵,每过一阵,就会有一名军將带著他的牙兵和隨扈从高的队列中分出,然后奔回自己的军阵。
过张瑰阵时,张瑰几人归阵;过姚归礼阵时,姚归礼几人归阵,过于涛阵时,于涛又带著几人归阵。
等高駢將申及、王重任、石鍔、张雄、张俭、王弘立、李湘、徐约、韩汶、
丁威这些人的方阵都过完后,队伍中就剩下了辛从实、李清、李质、张义府这些淮南治下四个州的兵马使了。
而这些人所属的州县兵,也正是最弱的一批,所以在四人在返回本阵前,高駢沉默了一下,到底还是交待了一番:“此战我军必胜!我实有万全之策,尔等只需坚守本阵,然后就等著收穫胜利吧!”
高駢意思很直接,这一次大战不需要你们淮南四州兵多努力拼命,只要做好自己的事,然后跟著他高駢躺贏就行了。
四將面面相覷,但出於对高駢的信任,他们毫不犹豫点头,然后各自带著部下返回了本阵了。
很快,以上十八名军將回到本阵后,皆升起了各自的將旗,其高两丈,旗色为赤底白纹,绣著他们的姓氏。
而辛从实、李清、李质、张义府这四个方阵,还多升起了一面营头旗,上写“楚”、“滁”、“和”、“杨”四字。
当一面面將旗高悬如鳞方阵之上,也正式预示著高駢的中军本阵隨时可以进入战斗状態。
直到这个时候,高駢终於跑完了七里路,至於北面的张璘和南边的赵怀安,他都没有再去,他相信这两人能完成自己激励士气的任务。
最后,高駢带著仪仗和剩下的人返回了大纛下,其大纛就立在梁纘阵下,他带著所部扈从著高的安全。
等高駢终於回到大阵地时,已经颇为疲惫了,最后在梁的搀扶下,他站上了自己的那辆豹尾车。
车身涂朱红,车顶立豹尾,駟马拉乘,之前作为仪仗前导的符节、印信、黄鉞这会已经被插在了豹尾车上。
然后杨行密、田、台濛、张训、李宗礼、李神福、李涛、李德诚、秦裴、
刘金十人,披精甲、持长刀,作为护车虎士。
而在车后的,就是代表唐军最高指挥权的大纛了。
大氅高三丈,上绣“节”字,纛旗额外缀金铃,由高駢的弟弟高祝,带著五个子侄辈的高杰、高霸、高、高济、高幼,守在大下。
而在大之侧,又有一面淮南军镇旗,这是高自己设置的,青底赤纹,绣“淮”字,饰水波纹,高度仅次於大纛,有两丈五!
然后以大和军镇旗为中心,十八面二尺高的將旗前后排开,上绣十八姓和各营军號,分別对应著前面阵线上的十八阵。
这些旗帜是高駢用来指挥前方军阵用的,当然,如果前面某阵崩溃了,阵旗也掉了,那高骄这边的將旗也会偃下,这样好让高駢分清战场上还留下哪些部队。
不过此刻,这十八面將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真是猛將如云啊!
最后,就是同样站在一排排马车上的幕僚们了。
有崔致远、高彦休、顾云、师虔四人站一车;裴儻、李蹊、王棨、宋绚四人又站著一车;韩归范、李谷、程朴、郑杞四人又站一车。
至於掌书记裴鉶则站在高骑身边,与他同站在豹尾车上。
只是此时的裴鉶却忍不住盯著左侧前方的一辆马车,上面站著的就是吕用之、张守一、诸葛殷三人,然后他们三人的扈从许戡、郑杞、董太各自挎著刀护在车下。
那边吕用之正目眩神迷地看著前方煊赫的军阵,那如山的军阵给他这个江湖术士莫大的震撼。
当他看著此前高駢仪仗所过,千军万马振臂高呼,这些场景都在吕用之的內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
这就是权力,修仙能有此威风?
这会吕用之正在晕著,忽感觉到后面的目光,扭头去看,正看见掌书记裴鉶盯著自己发呆,於是“和煦”笑了过去。
裴鉶把目光移开,对吕用之並没有反馈。
看著裴鉶,吕用之嘴角咧起,那边伴当张守一察觉到了,小声问道:“真君,何故发笑?”
吕用之摇头:“无事!只是看一庸人自扰,蚍蜉撼树!自取灭亡罢了!”
张守一和带著面纱的诸葛殷相互一视,皆心照不宣。
高駢大纛下的这些幕僚们,要不是参军,要不就是各司吏长,备在这里,就是好让高並立刻询问己方各项数字,好做出更加优秀的决策。
而能进高駢幕僚的,几乎都是长安城內的世家子弟,或者是他从科举出身的选士延揽过来的。
就这会,高骑看著前方隱隱可见的敌军阵线,忽然对右侧第一辆马车上站立著的崔致远说了一句话,打破了沉默:“小崔,可惜了!忘记让你这笔桿子为我军写一篇雄文了。”
“不过无妨,战后补上,就写一篇《討黄巢檄文》,不知能超过昔年的骆宾王否?”
这崔致远並不是唐人,而是半岛统一的王朝新罗贵族子弟。
其人十二岁便作为遣唐使留学长安,十八岁便高中科举,进士及第。
按照国朝的制度,进士及第只是获得了做官的资格,要想授官职还需经吏部的“选试”。
可崔致远是新罗人,就算有座师,时为礼部侍郎裴瓚的帮助,在全是达官贵人的长安,也要排三五年才能轮到个一官半职。
当然,崔致远也可以往前插队,只要钱给够,礼部侍郎裴瓚还是有这个面的。
但可惜,崔致远虽然在新罗是贵族,但那种新罗的贵族,在大唐,那就只叫土豪,能有甚钱?
然后就是这个时候,高駢要去淮南就藩了,就想在长安延揽一批才士,一併带到扬州去上任,毕竟要想能儘快抓住藩镇的权力,可得是要带大批人手去的。
淮南藩是首屈一指的大藩,能进入淮南幕府做幕僚,可以说是当官进步的终南捷径,所以消息一出,高駢幕府的小门几乎是被挤爆了。
本来崔致远没想去凑这个热闹的,因为他在长安也六七年了,晓得这种好事是无论如何轮不到他这个异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