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锋寒的心头悄然一动,看着齐政,旋即又冷哼一声,“照你这说法,历史的真相都不重要了?我等该与那些愚民一般听风便是雨?被人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
齐政微笑,“探寻历史的真相,还原其本来面貌,是一个有学识的读书人的追求,这没问题,但同时,阁下有没有想过,我们看历史到底是在看什么?”
聂锋寒眉头一皱,他发现他有些跟不上齐政的思路。
齐政轻声道:“我们不是要去探寻对错是非,去知道当时谁真的做了什么事情,说了什么话,而是要去体会那些对错是非之间,教会给我们的东西。”
“就像是有一天,阁下的长辈叮嘱你,年轻人在男欢女爱上要有节制,否则身体吃不消。我们应该做的,是去探寻那位长辈为什么知道这个,他是不是曾经有过亲身体验,他的身体是如何吃不消的;还是说我们应该记住,要节制,要养生,不要纵欲,去传承长辈的教诲,增长自己的认知?”
他的目光看向台下,“就如同他们看三国,董卓到底是西凉俊才,还是残暴权臣,重要吗?重要,但却不那么重要。董卓就化作了一个符号,一个代表着残暴、贪婪、荒淫的符号,让这些看这个书的人,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不能长久的,这就对了。”
“又如丞相,三国写他,状其多智而近妖,在真实历史上,刘备的谋主是不是他,他的军略有没有那么厉害,这重要吗?当然重要,但同样并不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他成了一个智慧、忠诚的化身,我们可以从他身上,学到对兴复汉室的执着,学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学到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心境。这才是他更重要的意义。”
他看着身旁的年轻人,“阁下觉得,关公并没有做过那么多事情,那么他便不值得人可惜,但在下想说的是,他做没做过那些传奇的事情,重要吗?并不重要。”
“你听见的是无知无觉的愚民被摆弄的愚蠢,而我听见的,是天下人心对文武兼备的推崇,对义薄云天的向往,对英雄末路的叹息,对无耻鼠辈的鄙夷。”
“丹心赤胆照乾坤,义薄云天护汉门。这样的内涵,才是百姓们从中收获的真正珍宝。”
聂锋寒听得有些傻眼,齐政的话,与他一直以来所秉持的观念几乎完全相左。
但身为北渊顶级才子,他却又从中听出了几分不一样的门道。
就如研习圣人经典一样,考据重不重要,当然重要,但若是眼里只有考据,却也是迷失了学习的真谛。
学这些东西,是为了让人克己复礼、知书达理,明对错、知得失、晓机变,而后胸怀韬略,经世济民,造福天下。
而不是成了皓首穷经,知对着章句研究的腐儒。
自己对这样的说法,一直是很推崇的,但此刻被此人这么一说,却骇然发现,在对待历史之事上,自己却也陷入了和腐儒一样的错误之中。
诚如此人所言,关羽到底有没有那么厉害,诸葛亮到底有没有那般计谋,曹操到底是奸臣还是忠臣,这些重要却又不那么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人要从中理解到什么,学到什么,传承到什么。
知道忠义,知道忠诚,摒弃奸诈,向善向美。
观历史,虽是着眼过去,但目的却是为了将来。
想到这儿,聂锋寒看向齐政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由衷的凝重。
中京城果然还是藏龙卧虎,随便来一个人,便有这等见识。
不过身为北渊才子,此番又肩负着重任,他别的可以不硬,但嘴一定要硬。
他嗤笑一声,“不过狡辩之言罢了,这二者根本就不冲突,所谓正本清源,不厘清源头,不分析真相,如何能够从一段虚构的故事中得到自己的感悟。”
齐政淡淡一笑,“画蛇添足,刻舟求剑,掩耳盗铃,疑邻盗斧,守株待兔.”
聂锋寒脸上表情瞬间僵住。
好在他平时也是一副死人脸,倒没太被看出来。
但是齐政的话,却让他压根无从反驳。
这些寓言故事,都是假的,甚至人家明摆着告诉了你是假的,但妨碍我们从中吸取和传承智慧了吗?
他知道,自己这个话题,从一开始立论就已经输了,再纠缠便没有意义了。
于是他便直接地转移话题道:“阁下倒是有些辩才,就是不知文才如何,今日这首临江仙佳作在前,不如你我各抒诗情,也不枉今日偶遇一番,如何?”
他很自信,以自己的诗才,必然能扳回一城,挽回颜面,不至于在刚抵达中京城的第一日,便学了他不屑的关羽,来个大意失荆州。
但他不知道,齐政听了他的话,望向他的神色都不由有了几分古怪。
跟我比作诗?
你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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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