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中,乔家大院灯火通明。
身为太原城的巨富之家,乔家别的不说,论起生活上的富足完全是太原城第一档的存在。
但乔家核心处的祠堂中,灯火却在悄然间透出一股肃穆。
不仅是因为祠堂的装饰简朴而压抑,更因为坐在其中的人,举手投足都带着几分凝重。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乔海丰的身影在屋外的灯火通明和身后随从手中灯笼的照耀下,拉出修长而巨大的影子。
就如同他此刻的声望一般,将堂中众人笼罩。
堂中众人身后那黯淡的灯,似乎完全无力相抗。
乔海丰来到主位上坐下,平静地端起心腹刚奉上的茶水,缓缓刮着浮沫。
光影在他脸上,映出一片晦暗难明。
若是没有今日白天之事,他或许也会摆出这样的架式,但那是强撑着的虚张声势。
但既然有了今日之事,那此刻的他,就是真的气定神闲。
在他的左手边,是大长老和四长老。
在他的右手边,是二长老和三长老。
瞧见乔海丰进来,这一副一言不发,不怒自威的样子,四长老不由朝二长老和三长老递了个凌厉的催促眼神。
今日演武场劳军大会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朝廷官兵大胜,太原城一片喜气洋洋。
而就在方才,具体的战果也传回来了,那才是真正让这乔府二位长老绝望。
卫王大军刚来,就以一种惊世骇俗的战损,一口气平了两个寨子,风头无两,他们那个卫王成不了事的论断,瞬间成了笑话。
关键是,这战斗,乔耀先还亲自参与了,不仅如此,还亲自奔袭回来送信,和宋辉祖、司马宗胜一起在众人面前大大地露了脸,这让他们指责乔耀先纨绔无能,无法继承家业的论断,也同样成了笑话。
总结起来,现在他们两个,就像是一个笑话。
二长老干笑两声,站起身来,看向乔海丰,“咳咳,家主,不曾想大郎竟如此勇猛,恭喜家主啊!”
三长老也跟着起身附和道:“是啊,大郎在卫王帐下立下这等军功,朝廷必有赏赐,实乃家主之幸,更是我乔家之幸啊!”
乔海丰低头润了一口茶,这才缓缓转头看着二人,仿佛没听见二人方才的话,淡淡道:“二位长老不是说,要与我族老会上见个高低吗?我也来了,不知有何指教啊?”
二长老、三长老神色一滞,没想到自己示弱的话,换来的却是这样的言辞,连忙看向四长老,求助的目光仿佛在说:
老四,你说句话啊!
四长老不得已,硬着头皮陪笑道:“家主,二长老和三长老是有些不大合适的言行,不过他们如今也知道错了,还望家主大人有大量,不加计较。”
乔海丰用杯盖刮着浮沫的动作一顿,直勾勾地盯着四长老。
那目光,竟看的四长老心头有些发毛,不由咽了口口水。
乔海丰重重将茶盏一放,声音骤冷,“他们二人,污蔑我儿无能,要求分家,继而指责我支持卫王平定叛乱,是连累整个家族覆灭,这等行径,在你口中就只是【不大合适】这四个字?”
“这等言行,就只需要拱拱手赔个笑就完了?”
森寒又带着几分愤慨的话,在祠堂中回荡,余音就仿佛是列祖列宗的灵魂在呼号附和,让二长老和三长老面色一白,四长老讷讷无言。
乔海丰得势不饶人,“人各有志,我从不喜欢勉强他人。如今我儿也成才了,最后一点担忧也没了。”
他环视一圈,“如果大家实在合不到一块,我就带着长房出去单过,也没问题,正好诸位都在,这家业就此分了吧!”
四长老闻言几乎是连声惊呼,“家主不可啊!”
咚!
一直闭眼假寐的大长老猛地睁开眼,抓起手边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盯着二长老三长老,“尔等心生歪念,行差踏错,事到如今,难道全无半点悔恨犯错之念吗!”
“尔等若不能诚心致歉,以表自身之失,这族老也不是不能换人!”
大长老的最后一句话,让二长老和三长老瞬间身子一颤,不敢再有丝毫端着,连忙再度向乔海丰致歉。
姿态谦卑,言辞恳切,甚至说得眼泪都下来了。
情到深处,三长老甚至还呼呼地朝自己脸上扇了两巴掌。
二长老“哭”得正起劲,把毕生悲伤的事情都想遍了,眼瞅着老泪就要下来,结果听见耳畔这清脆的声音,扭头一看,登时傻眼。
你他娘的,玩这么大吗?
不过三长老都扇了,他若是不扇,那不是被比下去了?
只好哆嗦着举起手,咬牙也给了自己两巴掌。
瞧见两人脸上清晰的掌印,大长老看向乔海丰,“家主,既是一家人,你看他二人如今也诚心认错,我等今后皆全力支持家主,也支持大郎接掌家族,这过去的事情,毕竟未酿成大错,就此揭过,可好?”
乔海丰见状,也不再多说,点头道:“大长老说得是,二位长老何必这般,都是一家人,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二长老三长老欲哭无泪,这会儿你他娘的装起好人来了!刚才怎么不说过去?
等这场族老会散去,乔海丰回到房间,看了看张着腿躺在床上的儿子,难得十分满意地温言宽慰了几句。
乔耀先倒也不是纨绔到立了点功就嚣张得在家里张腿晒鸟,而是骑马奔袭不停,大腿内侧都被磨破了,这才只能以这个姿势上了药躺着。
乔海丰正欲离开,乔耀先却叫住了他,“爹,听说你方才开族老会了?”
乔海丰犹豫了一下,没有隐瞒,将大致的情况说了,而后笑着道:“也是多亏了你,自己证明了自己,为父才能挺起腰杆说话。”
乔耀先先是难免地得意一笑,接着又担忧:“但是此番二长老和三长老受了这等气,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吧。”
乔海丰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这一切,都看形势有没有变化,形势若是对我们有利,他们自然低眉顺目,形势若如之前一般对他们有利,他们还会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