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看着崇祯那副跃跃欲试、仿佛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恭敬应道:
“父皇圣明,儿臣明白了。”
接着,父子二人又就明日召见的细节、如何措辞等事宜商议了片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朱慈烺见事情已商议妥当,便起身告退,离开了坤宁宫。
于是就在当天傍晚,几骑背着杏黄旗的宫庭侍卫分别驰往魏国公徐允祯、诚意伯刘孔昭、镇远侯顾肇迹等十余位滞留京师的南京勋贵下榻的府邸和会馆,传达了崇祯的口谕:
陛下有旨,宣诸位勋臣明日辰时正刻,于乾清宫觐见!
这道期盼了太久太久的召见旨意对于这些度日如年、精神已近崩溃边缘的南京勋贵而言简直如同久旱逢甘霖!
许多人接到口谕后,激动得差点当场老泪纵横!
这两个多月来,他们每一天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生怕某天深夜,锦衣卫就会破门而入,将他们锁拿入诏狱。
那种等待靴子落地的煎熬几乎耗尽了他们的心力,如今,靴子终于要落地了!
尽管前途未卜,吉凶难料,但至少陛下愿意召见他们了!
这就意味着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皇上真打算对他们下死手,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直接让锦衣卫拿人即可。
既然肯召见,说明皇帝根本没想对他们下死手!
这一夜对于大多数南京勋贵来说,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们辗转反侧,心中充满了对明日命运的担忧、猜测,以及一丝绝处逢生的微弱希望。
时间在焦虑的等待中飞快流逝,转眼便到了次日清晨。
辰时未到,天色刚蒙蒙亮,紫禁城午门外的广场上,已黑压压地聚集了一群身着各式麒麟、白泽补子蟒袍、头戴七梁八梁冠的勋贵大臣。
正是以魏国公徐允祯为首的南京勋贵集团。
他们个个身着最庄重的朝服,神色紧张,不少人眼中布满了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春日的清晨尚有寒意,但不少人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们按照爵位高低,排成整齐的序列,鸦雀无声地等待着宫门开启,气氛凝重得仿佛要凝固一般。
辰时正刻,沉重的午门钟鼓声响起,宫门缓缓洞开。
司礼监随堂太监高声唱喏,引导着这群勋贵迈着沉重的步伐穿过一道道宫门,沿着漫长的御道走向那座象征着至高皇权的乾清宫。
乾清宫大殿内,庄严肃穆,崇祯早已端坐在高高的金銮宝座之上,身穿十二章纹衮服,头戴乌纱翼善冠,面色沉静,不怒自威。
朱慈烺则身着杏黄色龙纹常服,坐在御座左下首侧后方的一张紫檀木扶手椅上,神情平静,目光深邃,仿佛一位冷静的旁观者。
大殿两侧,侍立着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大汉将军,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以魏国公徐允祯为首的南京勋贵们则是低着头,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走进大殿,在礼官的引导下在御案前约一丈远的地方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行三跪九叩大礼,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明显的颤抖: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万岁之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显得格外响亮,也透露出跪拜者内心的极度不安。
这些在南京堪称土皇帝般的勋贵,此刻在真正的皇权面前显得如此卑微和渺小。
崇祯居高临下,目光冷峻地扫过跪伏在地的黑压压的人群并未立刻叫起。
他故意让这种沉默持续了片刻,让无形的压力充分弥漫开来。直
到跪在最前面的魏国公徐允祯的额头已经微微见汗,崇祯才用带着一丝慵懒却又充满威严的嗓音淡淡开口道:
“平身吧。”
“谢陛下隆恩!”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叩首谢恩,然后才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垂手躬身站立,不敢直视天颜。
崇祯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这才仿佛刚刚想起什么似的,用一种略带诧异和不解的语气慢悠悠地开口问道:
“诸位爱卿,朕记得,你们此番入京是为贺万寿圣节而来,如今万寿节已过去两月有余,你们为何还不离开啊?”
“朕还听闻尔等近日屡次求见,朕因政务繁忙,一直未得闲暇,今日召见你们,也是想知道尔等有何要事奏报。”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仿佛他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何滞留,为何求见,将“装糊涂”的功夫发挥到了极致。
下方的南京勋贵们听到这话,心里简直五味杂陈,哭笑不得。
陛下您这戏演得也太足了吧?我们为什么赖在京城不走,为什么天天求见,您心里跟明镜似的,何必还要多此一问呢?
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万万不敢这么说。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站在勋贵队伍最前列、地位最为尊崇的魏国公徐允祯身上。
徐允祯心中暗暗叫苦,但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半步,再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带着哭腔说道:
“陛下!臣等有罪!臣等罪该万死!今日冒死觐见,非为他事,乃是特来向陛下请罪!恳请陛下念在臣等先祖微末之功,念在臣等一时糊涂法外开恩,饶恕臣等死罪啊!”
随着徐允祯这一跪一哭,他身后的诚意伯刘孔昭、镇远侯顾肇迹等十余位勋贵,也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般,齐刷刷地再次跪满了一地,磕头如捣蒜,纷纷哀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