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父母遭逢意外,被吃了绝户,只能带上些仅剩的钱粮被赶出老宅。
一路舟车劳顿,进了大城后误打误撞经中介介绍,被送入了工厂。
天生体格壮硕、人高马大的他很珍惜这次机会,什么重活累活通通不拒。
不过等到了月底,支领工资时却被告知自己并不是厂内的员工,薪资都是与派遣方进行交接,与工厂内其余员工的薪资待遇并不同。
最后,捏着300块钱的张翰文被赶了出来。
他想去找将自己介绍来的中介讨个说法,可却发现人已经换了地方,连手机都没有的他根本无从找起。
他是黑户,在当时那个风雨飘摇的时期,根本没人愿意聘用这么一个人。
无奈中,为了生计,他卖血,接零散黑工,学着睡桥洞,努力降低着生存需求。
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思想中,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而张翰文这一活便是14年。
数次风雨中蜷缩在潮湿桥洞里的他,感受着病痛抽离生机,可太阳升起,他却又挺了过来。父母给了他一具好身体,但这究竟是好是坏却搞不清。
又熬了一年,他到了30岁。10年间的变化好大,桥下的地面修了又修,嶙峋的棱角硌得骨疼。
或许是年龄的增长,他感觉自己有些遭不住了。
抱着抢救出的一部分家产,他漫步在繁华街头,30岁的他,脚步已经有些迟钝,视线也有些恍惚。
不知行了多久,他看到了一座庙。那香火盘绕,梵音阵阵,金碧辉煌。
他看到了一圈圈服装各异的人,他们排着队将香插在炉案,将手中绿绿的票子递了过去,在一声佛号下欣喜离开。
他有些疑惑,听了又听,才搞懂原来是换了来世的平安富贵。
抬手按了按胸口,感受着越发虚弱的身体,他有种感觉,自己这次也许挺不过了,要留在这个夏天。
看着面前一个个满足离开的人群,犹豫了一下,也抬动脚步排到了那长长的队伍末尾。
买个来生吧。
就这样,一路从天明排到了日暮。
迈动着沉重的脚步,他拖着沾满灰尘的身体,努力学着之前那一位位,将香小心地插在满当当的炉子边缘。
随后动作小心笨拙地,从胸口贴身的衣襟内掏出了一个塑料袋,拨了又拨。
最终倒出了几张抚平褶皱、规整迭起的票子与几枚硬币递了过去。
学着之前人的样子双手合十:
“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此时的他话语已经有些含糊,但还是尽可能动作标准些,躬身一拜。
可这时他却感觉到了一阵模模糊糊的朦胧声响,耳朵像是蒙上了一层布,听不清,只感觉好像是有人叫他。
想要起身看看,却感觉身体有些不听使唤,耳边的声响快速连成一片,化作了一阵短暂刺耳的嗡鸣。
在最后,快速暗下去的视野内,他看到了几张眼熟的票子与硬币被扫落,在地面上蹦跳着滚远。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捞,身体却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而在意识彻底沉沦前,他也终于听见了耳边一直响起的杂音:
“…这点钱都不够买香烛的,拿上钱赶紧离开,别挡住后面香客…”
这声过后,眼前一黑,便彻底与这世界断开了联系…
等再睁眼,便已经站在了一座巨大的城关面前。
小时候父母讲述故事中的模糊记忆,让他隐约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
有很多的人,或者穿着工装制服,或是穿着白色寿衣,有人行色匆匆,有人仰头感叹。
没有想象中的阴森恐怖,每个人神态各异,但在这一刻似乎与自己没什么不同。
他一路跟着人流前行,踏过了黄泉路,登上了望乡台。
人们排着队在一片水潭前驻足,有的人失声痛哭,有的人保持沉默,人群神态千般各异。
可轮到他上前时,却只看到了一滩死水。
人群继续前进,不过没了之前的吵嚷叫喊,气氛变得沉默压抑。
一声声水浪拍击声由远及近,队伍行至一条污浊的河流旁,站到了一块仿佛放大无数倍的墓碑前。
那墓碑打磨得极其光滑,像镜子般能映出来人的脸。
人群一波波地上前,似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东西是干嘛的,有不少还没踏上台阶,便已经腿软得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随后被一旁青面獠牙的高大鬼差一把拎起,带到了不知何处。
但他也意识到了自己面前这东西是什么。
三生石。
传说中人死后必然会经历的一道流程,可以照见前世因果,今生迷障。
想着那些在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儿时记忆,他的眼前也不由浮现出一幕幕如隔着水幕般模糊的画面片段:
那是一座小瓦房,院墙很高,他的视角很矮,父母总是那般高大。
画面中人的长相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是知道父亲的口音很重,总是带股烟味儿,母亲的声音总是围绕着家里的各种东西。
院后的葡萄每年都能吃一次,味道很好,过年时很热闹,饭菜很香。
而一次次重复这些记忆中的美好,模糊画面中的视角也渐渐升高,父母也矮了下去。
再之后,是一场大雨,一场突兀的山洪。屋里正堂摆了两口棺,后山添了两座坟。
往来的邻里亲属都变了一副样子,东家结婚借了房,西家烧菜借了灶,不过几个日子,好像他们突然就什么都缺。
最后的最后,明里暗里的排挤,他只能踏上一条只为活着而活着的颠沛流离之路。
随着回忆,画面渐渐清晰,那记忆中矮矮的少年身影模糊、拔高,化为了一个蓬头垢面的邋遢形象。
不知何时,排在身前的人已经走远,站在原地的他毫无阻碍地看向面前高耸庞然的三生石,那如镜面般光滑的表面此刻正清晰照出自己的模样。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陷入了回忆,还是这就是三生石的作用,不过那都无所谓。
最后再看了一眼倒影中的自己,便迈步走上了一旁的污浊河流上、岩石垒起的长长桥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