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贪婪，愚蠢，代价，剥夺
第二天，清晨。
盟军大本营指挥营帐内，一身军服的罗克希此时正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沙盘，但如果细看的话，却能发现，她蓝色的双眸此时显得有些涣散。
显然注意力并不在这处沙盘上，而是在思考着别的问题。
直到帐篷外传来阵阵沉重的脚步声，她这才回过神来，感知着来自营帐外和己方截然不同的阴冷魔力气息，仿佛猜出了来人的身份，她的眼中当即闪过一抹精光，嘴角也开始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起来。
“哗啦！”
伴随着篷布被人猛地拉开，迎入罗克希眼帘的却是一道格外庞大的阴影。
对方个头高达，至少也在三米，但身形却显得有些佝偻，虽然上半身顶着一颗方正的中年人类男性的脑袋，但面颊两侧却覆盖有大片密密麻麻的墨绿色的鳞片。
手臂纤细且能直达膝盖，但双腿却格外的粗壮，且呈现出兽化的状态，狰狞而尖锐的指甲吐露而出，每当对方行走的时候，都能在地面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
配合着对方自脖颈部位延伸到臀部的帆状背鳍，以及那下意识摆动的粗大尾巴。
对方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第三兽人军团，109师师长，扎尔加·黑沼少将，见过罗克希将军！”
迎着面前相对来说矮小的金发女人的审视目光，扎尔加主动朝对方拱了拱手。
“我代表第五军团，在此欢迎您的到来，扎尔加·黑沼少将。”
见对方上来就主动放低姿态，而没有和盖瑞一样试图用愚蠢的行为来试探自己的底线后，罗克希也瞬间明白，这位黑沼氏族的继承人是个有脑子的。
但表面上她却是不动声色地把玩着手中的棋子，随后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说实话，109师到来的时间比我预想中的要早一些，毕竟，在我印象中，帝国2师的战斗力，相对来说还算不错。”
“再加上重型魔导炮车的火力压制，就算是面对两支师部的夹击，也不应该在半天左右就败下阵来。”
“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109师和502师应该没能对敌军完成全歼，只是将其击溃后，便汇合赶来了这边？”
“……虽然存在一些特殊情况，不过总的来说的确如您所言，我方未能将敌军彻底全歼，而是只击杀了大部分，约莫五千人左右。”
见对方一语点破关键，扎尔加也没再挣扎，而是老老实实地说出了真相：
“在发现遭遇夹击后，敌军主将便立即率领部队朝北部的晨星领撤离，同时安排了重型魔导炮团进行断后。”
“在敌军超规格的火力压制下，我方难以对其展开追击，只能优先剿灭敌军的断后部队。”
“等到将其解决时，敌军的主力部队已经完成了撤离，考虑到对方占据载具优势，且您的指令是尽快抵达幽暗回廊，因此我方便不得不放弃追击，转而前来与您汇合。”
说完，似乎生怕这个麻烦的人类女人再找自己的毛病，扎尔加便再度补充道：
“不过，在我派出的黑沼斥候的探查下，我已经掌握了这支残军的动向，目前敌军已经撤往了马蹄城，并在城池内展开了驻扎。”
“结合先前敌军和我军交战中的兵力损失，可以断定，敌军目前的总兵力不会超过五千人，且自身依仗的魔导炮团也已经在本次的联合作战中被我方破坏。”
“因此这支部队已经成为了失去牙齿的老虎，在我看来，对我军而言毫无威胁。”
“而也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我才选择联合502师一同返回。”
说完，扎尔加便不再开口，而是站在原地默默观察起罗克希的神色。
“五千么……虽然有些失望，不过这个选择倒也中规中矩。”
罗克希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其实对她来说，109师是否歼灭了帝国2师并不重要，反正只要解决掉约翰马斯洛这支主力军，法奥肯海湾的重新夺取对她来说就已经是囊中之物。
真正重要的是，在109师到来后，她的地陷计划也就可以正式开始。
换言之，今晚，便是她将约翰·马斯洛彻底拿下的时刻！
想到这，罗克希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愈发浓郁起来。
她随手丢掉指尖的棋子，转而朝扎尔加开口道：
“扎尔加少将，既然如今已经汇合，那么多余的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需要你率领109师全体成员，利用黑沼氏族擅长洞穴作战的特点，在这场战役中担任大部队的先锋军，帮助我夺取胜利。”
“作为支援的奖励，在夺取本次战役的胜利后，我可以以王国中将的名义，为你们本次的英勇表现，向撒加王国尊敬的兽人王，给你们所在的黑沼部落氏族特地申请一副‘紫色勇士旗帜’，如何？”
所谓的勇士旗帜，其实就是一种荣誉象征。
从上到下依次分为金，红，紫，蓝，绿五种等级。
大致上和约翰先前所获得的一级铁十字勋章差不多，算是一种荣誉象征。
不过和将其视作个人功勋的人类不同，勇士旗帜在兽人的文化中除却代表着勇武外，还具备相当多的实际功能。
比如，持有勇士旗帜的氏族，在部落之间进行交易的时候，可以凭借勇士旗帜的等级享有不同程度的免税权。
甚至，如果以勇士旗帜为代价的话，还可以主动向大部落申请庇护，或者直接兑换不同大小的领地及资源产地等等。
且为了彰显对王的忠诚，通过荣誉旗帜兑换的领地，无论大小，都将享有二十年的安全期限，任何部落不可对其进行占领和掠夺。
而罗克希给出的紫色勇士旗帜，如果拿去兑换的话，大概就相当于直接可以兑换一座中等规模的盐矿或者次级魔晶矿。
至于贵金属矿，由于兽人没有掌握相关冶炼工艺的缘故，在人类社会中备受欢迎的秘银以及精金等矿物，在兽人眼中却并不值钱，反而更像是一堆累赘。
毕竟，相较于可以锻造出锐利无比武器的明铁矿，以及结实耐用，哪怕被炮弹轰击都很难被崩裂的山铜矿来说。
这些只能用于里胡哨的魔导科技，且冶炼工艺极其复杂，转化过程更是极其危险。
一不小心就会因为魔素暴动而把自己给当场炸死的危险‘废’金属，大多数兽人是压根瞧不上的。
而本次对于向盟军求援，并签署了百分之五十矿产开发协议的这情况，盖瑞·狂牙之所以会感到肉疼，其实大部分原因也是不舍得领地内的明铁矿和山铜矿。
甚至他原本还做好了打算，回头等到夺回领地后，要想方设法把那些‘废矿’统统都找出来，并将其拿来替换可以锻造武器和铠甲的其余矿石。
从而尽可能地减少己方资源上的损失。
至于为什么不寻求其余部落的求援。
自然是请他们帮忙出手的代价要远高于盟军的报价。
毕竟，盟军好歹只要百分之五十，而金狮子领周边的好兄弟部落，却是打算直接全都要。
当然，如果狂牙氏族有一副紫色勇士旗帜的话，那么这个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作为领地继承人的盖瑞只需要以旗帜为代价申请庇护，就能直接获得血狼部落的一直师级精锐部队的援助，直到完成对敌人的清除才会撤军，且对方在战后也将分文不取。
仅仅是紫色勇士旗帜就能做到这一点。
由此，也不难看出这东西在兽人群体中的价值之高。
而其获取难度，对于兽人来说虽然非常困难，但对出身于维多利亚王国的罗克希来说，则是不要太简单。
她只需要随便从王国科研院内找几名低级研究员，以援助撒加王国研发魔导科技为由，便能轻而易举地达成这种交换条件。
毕竟，撒加王国现任的那位兽人王，可是觊觎维多利亚王国的魔导科技已久了。
“！”
似乎没想到罗克希会直接允诺出这种条件，扎尔加闻言的瞳孔顿时紧缩，连带着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但很快，他便强行压下了直接答应对方的冲动，棕色的双眸也开始不断闪烁。
在沉默了一会后，接着他便提出了一个让罗克希意料之外的条件：
“一副紫色旗帜，不够！”
看着面前略显意外的罗克希，扎尔加缓缓咧开自己的大嘴，随后说出了自己的目标：
“我要盟军本次支援行动中关于金狮子领矿产开发权的一半，并且，我要求黑沼氏族具备优先挑选的权力！”
扎尔加凝视着面前矮小的人类女性，毫不遮掩心中的贪婪和野心。
相较于故步自封，始终坚信依靠武力就能得到王的青睐，同时又坐拥法奥肯海湾矿产富裕地带的狂牙氏族。
生活在一片肮脏泥泞沼泽，连食物的捕获都格外艰难，资源方面更是堪称贫瘠的黑沼氏族。
为了维持氏族的战力和领地的完整，自从十多年前撒加王国重新与北部的布朗王国建交后，黑沼氏族便经常和人类商人展开贸易往来，在不断地狩猎获取魔晶，甚至是将部落内的年轻劳动力以雇佣兵的方式租赁给对方担当护卫的情况下。
通过种种牺牲，黑沼氏族才从原本的弱小部落迅速崛起，吞并掉以往瞧不起他们的其余蜥蜴人部落，最终才形成了如今这般的规模。
因此，比起那些不屑与人类沟通，甚至把人类当成一群毫无力量的弱者来看待的古老部落，以及虽然和人类有着接触，但也仅限于工艺品和简单的文化交流的中小型部落。
这十多年来和人类有着密切往来，大量族人以雇佣兵的形式踏足人类社会，并在返回后将见识到的一切景象讲述给族人，让族人对于人类有了一个真正客观看法的黑沼氏族。
要比撒加王国内的任何一支部落更清楚魔导科技的威能，也更明白，那些被兽人瞧不上的‘废金属’，所具备的真正价值。
那是比起所谓的紫色勇士旗帜，更值得他去博取的利益。
一旦弄到手，届时别说让氏族更换现有的贫瘠领地，得到更好的发展空间。
在扎尔加看来，甚至他能直接让黑沼氏族一举晋升为撒加王国最大的部落，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在这种关系到氏族未来发展的大事上，他必须要贪婪。
并且，要前所未有的贪婪才行！
“……”
闻言，罗克希缓缓收敛了自己的笑容，同时微眯起了自己的双眼，仿佛在重新审视面前这位兽人少将的价值。
但过了一会，她却微笑开口道：
“可以，百分之二十五的矿产开采权，换来减少第五军团的战损，并轻松夺取这场战争的胜利，很划算，这一点，我可以做主答应你。”
说完，没等觉得自己报价报低了的扎尔加尝试继续加价，罗克希便直接补充道：
“当然，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那就是，109师必须独自完成本次对帝国军的先锋战，并找出敌军的大本营后，我才会派出第五军团的士兵配合您完成最终的歼灭作战。”
“否则的话，扎尔加·黑沼少将，就算我有心想为你申请这个条件，王国那边可能都不会答应。”
“另外，在本次的战役上，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些事才行。”
“我们本次交手的帝国军虽然平均战力不怎么高，但敌军的指挥官却是能力不下于我，甚至抛开术式不谈后，约翰·马斯洛的个人指挥能力的确算是能够超越我的存在。”
“再加上敌军已经提前于此地布置好了大量的陷阱，因此这场战役的攻防战，恐怕会超乎你想象的艰难。”
看着面前不知何时眉头微皱，表情似乎有些不快的扎尔加，罗克希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浓郁了：
“这么说倒不是我瞧不起黑沼氏族的战斗能力，只是，如今在我方和敌军交手下所出现的战损，却让我不得不为此感到担忧。”
“当然，如果您觉得独立作战对您来说有些困难的话，那么我也可以做出一定的让步，比如将矿产开产权的部分削减为百分之十，且矿产由我方优先进行挑选，剩余的再由黑沼氏族选择，如何？”
“要是您能答应这条件的话，那我倒是可以面前做主答应下来，对此，不知您怎么看？”
说完，罗克希也不在理会陷入沉思的扎尔加，而是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随后一边抿着咖啡，一边单手托腮满面笑容地欣赏着面前这头愚蠢的蜥蜴人，为那即将葬送对方性命的利益而展开思索。
她知道，在她提出的削减条件下，这位充满野心的黑沼氏族继承人，大概率会选择那个对对方而言最为愚蠢，但对自己而言却最为有利的条件。
毕竟，对方先前所展现出来的那份庞大至极，但对方却又没有足够能力和智慧驾驭的野心，早已在无声中说明了一切。
“所以，兽人之所以会败给人类是有原因的啊！”
“只学会了人类贪婪，却并没有学会对应的狡诈，便会产生盲目的自信，进而被愚蠢支配，最终走向死亡。”
“真是，何等天真的生物。”
罗克希啜吸着杯中的咖啡，看向扎尔加的目光逐渐变得玩味起来。
而仿佛是为了证明她的判断一般，在沉默了一会后，扎尔加忽然咧嘴一笑，旋即便说出了那个罗克希预料之中的回答：
“抱歉，罗克希将军，在我看来，您似乎有些太过于高估那群帝国军，同时也太过低估我们黑沼氏族的战士了。”
“作为生活在沼泽和洞穴之中，早就习惯了黑暗，且无时无刻都在为了生存资源而和魔物，其余部落的兽人，甚至是部落内的自己人展开生杀和掠夺的存在。”
“能够存活到现在的黑沼氏族的士兵，无一例外都是最强的猎手。”
“换言之，洞穴和黑暗，是属于我们的战场。”
“在这处战场上，任何人，也休想从我们手中抢走主动权，所以……”
扎尔加微微一顿，随后迎着罗克希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动作娴熟地朝着对方做出了一个抚胸礼，语气坚定而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傲慢回答道：
“您刚刚允诺的那份百分之二十五的矿产开采权，我便代黑沼氏族收下了。”
“接下来，我会用事实向您证明，那群试图利用洞穴完成作战的帝国军，在黑沼氏族面前，是何等脆弱和弱小的存在！”
“就请您慢慢在地面之上期待，109师击溃敌军的消息，然后，以协助者的身份，在我们的帮助下，迎接那份胜利的到来吧！”
“是吗？我很期待。”
罗克希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暖，但眼中却愈发冰冷，接着她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嗯，确切来说，是非常，非常地期待~”
……
与此同时，幽暗回廊战线，帝国大本营的指挥营帐内。
尚不知晓银石矿坑与盟军变故的约翰，此时正眉头紧皱地看着视野内的实时地图，心中满是疑惑和不解。
因为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想中的截然不同。
在这两天来的交战当中，他注意到，盟军派往主战场的兵力，似乎有些过于的多了。
倘若罗克希真的进行了大量分兵的话，那么在这种兵力投入下，对方的大本营恐怕早就没了守备部队才是。
而以对方的谋略，肯定不可能会做出这种自寻死路的举动。
在约翰看来，这反而更像是一个陷阱。
对方似乎是在故意诱导他出动突击部队，好在伏击下，直接解决掉这支高机动，且不被虚无术式影响的精锐部队。
“所以，罗克希在分兵这件事上做了一定的手脚么？”
对方实际派出的士兵数量，比预想中的要少很多？
只有这样才能说明，对方为何能够如此有恃无恐地将兵力大量投入到主战场，进行眼下这种毫无意义的消耗战。
“可如果缩减兵力分配的话，那么先前的六重博弈岂不是意味着尽数成为了限制自己的障眼法？”
难道，在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对方还设置了一个真正的伏手？
一个，比洪水冲击所需要的时间更短，且能够真正意义上将己方彻底团灭的伏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