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墨云泽扫残辞南応 摘星楼闻败授天行
————霍州、墨云泽
当费东古裹着五名伽师往中心湖底赶时,御风的速度比来时快了三成,玄色锦袍被气流扯得猎猎作响,连鬓角的白发都飘得笔直。
他心里头翻涌的惊意压都压不住,依着其看来,黄米伽师那身密宗修为,虽不如雪域本应寺那些淫僧僧,可也是左近上修里数得着的硬茬,手里头着实沾惹了不少金丹性命。
就算之前被二费联手打伤,根基仍在,怎么会被康大宝这才入金丹初期的小子阵斩?
越靠近中心湖,欢呼声越清晰,那是重明盟与应山军混杂的喊杀余韵,透着实打实的得胜喜气。
待落到湖面上空,费东古一眼就看见巫尊殿那座耗尽几代人心血的大阵都已碎成光屑,湖心的佛塔塌了半边,黑褐色的瘴气被玄黄阵的青光驱散,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尸体。
大片云泽巫尊殿弟子与重明盟各家子弟垒在一起,暂也无人有力气好去拾掇清爽。湖水里飘着断裂的佛幢、染血的僧袍,细碎的修士皮肉飘得到处都是,却给了这湖中的鱼儿们一场造化。
康大宝正站在佛塔残骸前,玉阙破秽戟斜插在湿泥里,戟锋连带其身上都是一片暗红,却不晓得是谁的血。
见得费东古来,康大掌门忙上前见礼:“启禀宗老,黄米现已伏诛,巫尊殿残部大部被俘。”
费东古没先回礼,反倒大步走到不远处的黄米尸体旁。
那尸体胸口有个前后通透的窟窿,正是被玉阙破秽戟刺穿的,上头残留煞气有些门道,直刺得费东古这后期上修都是微微蹙眉。
眼见黄米伽师金丹都碎成了齑粉,周身还残留着一层暗红佛光。费东古却就晓得是黄米为了翻盘,动用了损耗根基密宗禁术,才给了康大宝可乘之机。
“你小子倒真让老夫意外。”费东古站起身,本就对康大掌门十分器重的他现下更显满意:“叶涗老祖果是慧眼识英,今上那封侯名爵、一州食邑也未白给。”
康大宝面上恭色不减、更不贪功:“都是应山军在前方威风太盛、令得红粉观、千佛林不得寸进,这才令得黄米失措,执意要来碰小子这软柿子。
不过他却也不晓得尕达书上是有记施以燃骨秘术之后,眉心‘血佛印’会成破绽,晚辈以今上所传剡神刺相试一番,其实也是赌了一把、其实也是侥幸。”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全托伯岳与宗老前番辛苦,不色长史亦也在旁相助,加之黄米伤势不轻,遇挫之后再失章法,这才令得小子稍有建功。”
康大掌门专门提及的不色长史本还恹恹不振,陡然间闻得动静,即就面生狂喜之色,正等着费东古宽慰几句,却见得后者根本看也不看他,只是沉吟一阵,心中念道:
“原来此子都将这宙阶上品的神识秘术进益到了如此地步.我与南応却是不擅此道,”
费东古听了,面上喜意不增反减。
费家人喜欢争气的女婿不假,如果这女婿争气之余还能多些恭顺,却就再好不过了。
高门选婿,要么图门当户对、以作秦晋之好;要么图攀附贵家、好为富贵荣华。
可康大掌门什么都无,多年积累攒下来的那点儿家当于颍州费家看来也无甚名堂,但只要秉持恭顺二字,却也能令得费东古这类费家耆老欣慰许多了。
就在这时,天边却又奔来一道云气。
他刚处理完红粉观的溃兵,甲胄上还沾着淡粉色的雾痕。他见得此地景象,自也晓得重明盟此番大胜不假。
要晓得,红粉观那方最是羸弱,兼观主又是个贪生怕死的,这便令得费南応只斩落了一初期上修、冲散了几阵红粉观弟子,即就胜了。
然胜是胜了,可战果却是不多。
于是费南応便先不与康大掌门说话、反转向费东古问道:“宗老那处家中儿郎折损若何?”
费东古戟指一扫地上五位伽师,哪怕是竭力抑止,嘴角仍是难得压下。
这也难怪,生俘五名释修伽师这等经历,哪怕是费东古当年随费天勤参与那些大阵仗时候也都未曾有过。
但听得这费家宗老强做镇定:“还能如何?舍心那贼秃用‘舍身咒’都没跑掉,这四个金丹初期的邪僧也被老夫拿下了,千佛林的战僧降了大半,剩下的跑不远。”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地上的破败尸身,“倒是这边,康小子干了件大事,阵斩了黄米。”
费南応的目光落到黄米尸体上,眉头微挑。他要比费东古更忌惮黄米的实力,之前几次交手,若不是有费东古联手,他自忖未必能占上风。
“好小子!”
脑海中康大宝当年揪来一群罪囚充数、遭人嬉笑的场景登时一一闪过,直令得费南応感慨非常。
费南応未再说话,而是走到佛塔残骸前,望着底下被俘的巫尊殿弟子,眉头皱了起来:“这些人怎么办?杀了可惜,放了又留后患。”
他带兵向来狠厉,却也懂“斩草需除根”的道理,可巫尊殿弟子里还有不少被胁迫的普通修士,全杀了难免失了人心。
言罢了他召过康大宝来,轻声问道:“签军符可还有多的?”
这物什殊为好用,可对于费家而言也不是唾手可得,照旧要从太尉寺中请得才有。费东古当年从颍州来时带过一批,经年累月下来早就用完。
只是康大掌门的回答却也令得费南応稍稍皱眉,
“小子这里也无了了。”
“也罢,”这答案倒是未有超出费南応所料,他倒也洒脱,只是指着一地俘虏与康大宝轻声交待:“外间都传你洞明人心,这些人便由你自处就是,”
“但,”费南応此处一顿,语气转柔了些许:“你手头云泽巫尊殿那三名殿主,也要交付出来由费家呈送公府。”
费东古怕康大宝听得念头转不过来,正待解释一二,却就听得后者恭声应道:“小子晓得伯岳不会舍得晚辈吃亏,敬请吩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