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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另一头,宋妙好不容易将那几担钱的手尾收拾完毕,对帮忙的吴公事同众学生谢了又谢,方才回了屋子。
本来好端端的干着活,那章程正写到一半,被项元这样一打断,原以为很快就能回来,结果耗了半晌,叫她那笔尖墨都有些硬了。
宋妙随身没有带笔洗,便拿个竹筒装了半筒水,仔细去清洗笔头。
项元猛然来这一出,她作为事主,自然不可能一点都不受影响,等换了三回水,那笔早已洗得干干净净,心中还是不舒服。
就像吃了一颗桃,分明又大又香,熟得还好,通身粉嫩嫩,桃尖红扑扑,那皮轻轻一撕,就轻易又完整地离了肉,肉更是细腻得很,一口下去,极软——她最喜欢吃软桃——汁水过分足,乃至于不住往下淌,淌得手都躲不开,果然特别甜。
结果刚咽下去,低头一看,就见那被咬开的位置,只剩半截的肉虫正扭来扭去,扭得起劲。
——怎能不令人恶心。
她实在不想在这样讨嫌的人身上浪费情绪,洗干净笔,只把自己方才写了一半的东西又通读了两遍,再读一遍,方才慢慢沉下心来。
等把这章程补得七七八八了,只差一个尾巴,却是忽然听得外头有人敲门。
宋妙只是迟疑了一下,外头那敲门人已是出声叫道:“宋摊主,叨扰了,来人韩砺。”
她立时放下了笔,出去应门。
门一开,外头雨气就飘了进来,又有韩砺正在门口处站着,仍是一身襕衫,手举“衙”字灯笼,照出那鞋湿漉漉的,一副才从衙门回来的样子。
此时天色早已尽黑,宋妙同他打了个招呼,方才道:“今日公子回得颇晚——灶上还留了一小笼卷,孔公子也回来了吗?我给你们热一热。”
韩砺摇头道:“做饭辛苦,这样的小活,交给我们自己来就是。”
宋妙听出几分意思,抬头看他,等着说话。
韩砺犹豫了几息,道:“夜色太深,此时上门,到底有些冒昧,想与宋摊主借一步说话——你我去前堂一坐如何?”
韩砺相邀,去的又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前堂,宋妙自无不应。
一时两人去得前头,果然时辰虽晚,因前堂有灯,不少借住客人仍坐在外头,说话的说话,算账的算账,又有点了酒水在闲聊的,挺热闹。
韩砺就择了个角落僻静位置,请驿卒帮着沏了一壶茶,等人离开了,方才问道:“我听得他们说了下午事情——有一位唤作项元的行商上门来做答谢,谢你帮着找到了他家中小儿,又要赠你五百贯,想要与你合开酒肆,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宋妙便道:“虽有此事,但其中别有内情。”
她只简单提了几句那项元别有谋算,又说自己无意合伙,已经拒绝云云。
韩砺又问道:“我还听说那五百贯钱,眼下暂时放置在吴公事屋中。”
宋妙点了点头,解释了一番,复又道:“原本就无意要那赏银,只他事情做得这样难看,我就另生了一桩想法。”
“前次公子不是说,若要挖渠,人、粮、钱、料缺一不可,但眼下滑州四面道路半堵,便是人到位了,其余东西也未必能及时供应?”
“原是计划先从本地商号手上商借,等调拨回来了,再做归还,只是无人肯答应。”
“项员外这三百贯本就拿不到手的,我也不要他的钱,只拿来换个人情——那谢家既然肯借他宅子,想来关系甚好吧?这家本是开粮铺的,正合我们今次所需。”
“项员外嘴上说得那样感激,要是连转介一番都不肯答应,如何抹得过脸面?”
那韩砺应了一声,却是沉默了一会,先要伸手去取茶,但那茶取到一半,又放了回去,抬头看了一眼宋妙,复又低头。
他自袖中取了一份对折信封出来,重新张开,铺平,抽出其中一张纸,将身体微微前倾,把那信封连带着已经打开的纸页,一起轻轻放在宋妙面前。
宋妙只低头看了一眼,便作一怔。
是一张钱票,足六百贯。
元亨商行的钱票,京畿两地信誉甚佳,便是当地没有商行分设,去其余商行,一样能兑出钱来。
韩砺低声道:“我便同宋摊主买了这人情,如何?”
宋妙是知道今次来滑州的一应开销都由那岑通判自掏腰包的,一时失笑,问道:“数百贯买一个人情,岑通判不会答应吧?”
韩砺摇头道:“与他无干,这是我买的人情。”
宋妙哭笑不得,忙道:“今次实在是个意外,我虽欠债在身,其实并非穷困,公子再如何大方,这样一笔资财,若是家中长辈知道了……”
“没有长辈。”
韩砺轻声道:“淳化三年洪涝,涝后大疫,家中只剩我一个独活,我自己挣来的钱,自己就可以做主。”
像是猜到宋妙要说什么,他又补道:“你晓得我有些名声,虽未必好听,却颇能唬人,我有一笔字,常有人来请,或又有宗族立碑修祠、子孙为尊者书身后行状,经人介绍,找到我头上来,积年累月,积攒颇厚,我平常也无处、无人去,说一句不自谦的,莫说六百贯,便是……”
他想再说,到底觉得不适合,没有说出口来,只把声音再又放轻,道:“旁人行事,我不好评论,但只要买了这个人情,那项元同谢家粮铺的事,便能交由我来接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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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