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后,一位头发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摘下老镜,捏了捏鼻梁,瞄了钱途一眼,这才慢条斯理地将餐盒拉到自己面前。
“你的口齿利索了?”老人打开餐盒,见里面丰富的菜品,满意地点点头。
看到里面酱色浓郁的红烧肉和几样精致小菜,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关心还是陈述。
“您的偏头痛和老胃病不也舒坦了?”钱途针锋相对地顶了回去。
见老者不接话,反而津津有味地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他顿时有些泄气,抱怨道:“爸,我那是拿我今年最值钱的员工福利给您约的老板,不是让您继续在这儿当拼命三郎的!”
“在学校,叫我钱院长。”老者抽空吃了块油腻的红烧肉。
“我又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钱途小声嘀咕道,“早知道你这样,我就把今年的机会给我妈了,让她试试高血压治疗。”
“你妈还是富态一点好……”似乎不想提家里的母老虎,钱院长放下了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那小子真下决定了?”
钱途被问得莫名其妙:“决定什么?”
“跟那些人正面硬刚?”钱院长算是与时俱进,说的话很符合潮流。
钱途没有直接回答,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一摊,脸上是纯粹的困惑与不甘:“我们做错了什么?”
在他看来,“轻松慢行”不搞预付、不玩套路,用效果说话;他们善待员工,甚至主动要求代工厂提高工人待遇。
这一切,就算不被称赞,也该被鼓励。退一万步,对他们视而不见也行——当然作为法律工作者,钱途知道这个想法有多幼稚。
“你们什么也没做错。”钱院长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恰恰相反,你们做得太‘对’了。”
他看着儿子,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世界,哪有什么非黑即白的对错?有的,只是根深蒂固的规则和利益!”
“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在否定那套规则!如果他们旗下的工人都开始要求‘轻松慢行’的标准……钱途,你要明白,这不是商业竞争,这是路线之争。一旦开始,就是你死我活!”
钱途耸了耸肩,沉默不语。
钱院长也不再多言,他将吃完的餐盒收拾好,推到儿子面前,指了指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下了逐客令:“你除了送饭,没别的事了吧?”
“嘿嘿,”钱途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爸,还真有个小忙请您帮。”
钱院长重新戴上老镜,目光落回文件上,头也不抬地回道:“如果是公事,我能保证的,只有法庭上的公平公正。”
“那不顶用啊!”钱途立刻不满地嚷嚷起来,“他们的法务部全是顶尖大状,要是跟我们打程序战呢?光一个管辖权异议就拖你三年五载,然后是没完没了的新证据、新鉴定、新证人!”
钱院长翻动文件的手指停住了。他缓缓抬起头,隔着老镜瞪着自己的儿子。
“放心,”他预期平淡地说道,“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怎么放心?”钱途急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那些律师最擅长抓民商法的空子,但凡让他们抓到一条……”
“滚蛋!”一声怒喝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响,钱院长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儿子的鼻子骂道:“那些条文,老子就是起草人之一!他们懂,还是我懂?!你小子现在是翅膀硬了,敢来教我做事了?!”
见父亲动了怒,钱途吓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抓起餐盒,落荒而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