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道友这话可不能乱说!那位的身份何等尊崇,我这等人哪有资格跟她认识?我今日来,是想著跟道友您结个善缘,往后也好互相照拂一二!”
开玩笑!那位的来头那么大,哪里能是他这般角色能够攀附的?
但他心里也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一听到风声,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世间水神数量何止万千,便是能正儿八经的称一句上神的也不在少数。
可別说能在封正文书里落上那位的印了,便是能跟那位说上两句话的,放眼天下也寥寥无几!
眼前这位怡水湖水神,虽说笨得没认出那位是谁,可偏偏能让那位特意驻足问话。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小神在那位心里,是实实在在掛了號、有名字的!
身份差得太远时,想不动声色地攀上个薄缘,哪敢直奔高位去?就得从这种被大人物记掛过的“小人物”身上入手——这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甚至说不得,还能藉此攀上那位道爷的关係呢?
一箭双鵰,不外如是啊!
所以他一把揽过老人的肩膀,就用著那张怕是王公子见了都要讚嘆不已的七寸不烂之舌,给老人说的晕头转向,连连称好,等到反应过来后。
才惊觉自己原本只占了方寸之地的神龕,都被他换成了一座气派而又兼具玲瓏的神庙。
“这、这?”
不等老人彻底反应过来,那富家翁更是塞了一块玉佩在他手里:
“道友,你我一见如故,若是那天你想要和人聊聊天了,你就用这个联繫我,不麻烦,隨便度点法力就是!”
说完,这大腹便便的富家翁便是以超乎身形的灵动一溜烟儿的消失了。
只留下老人独自在原地看著神庙和玉佩发怔。
『怎么今天自从遇到了仙长后,就开始摸不著头脑了?』
——
老人还在发懵。那素白衣袍的主人则是已经走过了活字庙,没有进庙,只是在外面认认真真看了一圈。仔仔细细將这里的一景一物、一人一事,都妥帖地记在了心里。
临走前,她又抬眼望向庙前那口锁龙井,眼神里藏著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这一眼,可把井底的黑龙嚇得魂飞魄散——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泰山压顶砸了下来,它瞬间缩成一团,鳞片都嚇得竖了起来,在水里瑟瑟发抖。
佛號、道號轮著番地往嘴里蹦,念叨得舌头都快打了结,却压根猜不透,井口这回来的,又是哪位能让它连抬头都不敢的大能。
隨后,她又顺著杜鳶走过的风景,去看了猫狗洞。
此刻已是深夜,白日里帮返乡的乡亲们修缮家宅、清理残垣,忙得脚不沾地的小妖怪们,早已累得瘫在洞里。
连平日里守在洞口、不许生人靠近的两个小傢伙,也歪著脑袋靠在石壁上睡死了去。
女子没有惊动它们,只静静立在洞口,目光落在洞上方那块无字石匾上,端详了许久。
隨即指尖轻轻一点,一缕水气地底缓缓升起,渐渐匯聚成一条纤细却绵长的水脉,悄无声息地绕到了猫狗洞下。
这水脉不多不少,力道刚刚好,既能滋养洞內妖怪的修行,又不会因水运过盛喧宾夺主,分寸拿捏得丝毫不差。
做完了这些后,她才迈步去了那座水寨。
先前號称“罗汉將军”的光头汉子,早已带著手下的弟兄们离开了这里,连当初拦水筑的堤坝都被彻底扒平。
西南的大劫既已连根拔除,这水寨便没了存在的意义,留著反倒会堵了下游的水道,误了两岸百姓的生计。
如今的水寨,只剩下几间残破的木屋,依稀能看出从前的轮廓。
书生和那两个修士倒是还在。只是都已经歇息。
可女子刚踏入水寨的范围,那汉子便猛地睁开眼,一股寒意顺著脊樑直往上窜,惊的他几乎是瞬间弹坐起来。
擦了一把冷汗后,就伸手拽住还在打坐的好友,略微一解释,两人就都头皮发麻地往寨口赶,脚底下连半分耽搁都不敢有。
一见到那立在月光下的素衣身影,两人当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里还带著几分难以掩饰的敬畏与颤抖,恭恭敬敬地拜道:
“晚辈二人,见过上神!”
女子不置可否,只是隔著水寨木门看了一眼那书生,然后问道:
“为何此人被他落了术?”
二人心头一惊,赶紧解释。
女子静静听著,待弄明白来龙去脉,忽然想起杜鳶此前说过要去儒家看看后,清冷的眉眼间竟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低笑出声:
“倒有几分他的样子。”
二人不明白因果,只能跪在地上保持沉默。
倒是那素白衣袍的主人,思索著点了他们一句:
“若往后没了头绪,或许你可以带著他,去此间朝廷的京师走一遭。”
老者心头一惊,他的本意是带著徒弟去寻他山神师娘的。
但山水不合,他万万不敢在此刻开口,正思索怎么办呢,却听见一句差点让他两眼一黑的话:
“你大道厚山?”
这话一出,別说他了,就连那敢下锁龙井的汉子都是冷汗直冒。
好在那碎玉敲冰的声音没让他们慌太久,便又缓缓响起:
“无须这般惶恐。”女子的语气稍缓,带著几分漫不经心,“我只是素来不喜那傢伙罢了,还不至於为这点小事,给你们甩什么脸色。”
方才那话也不过隨口一提。
只是很多时候,身份悬殊到了这份上,有时哪怕只是一句无心之言,都好似山巔落石,看著轻飘飘落下,却足叫人哀嚎一片。
是以,她素来不喜和人交流,底下人总爱过度揣摩她的心意,往往一句话能衍生出百种猜测,明明无甚深意,最后反倒惹出一堆徒增厌烦的事端。
可“不喜欢”不代表“看不透”,她特意把话说透,就是怕这两个修士回去后私下胡思乱想。
回头再让杜鳶知晓了,反倒嘀咕她的不是。
两人心头大松,正欲谢恩,却已然发现她说完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隨之,她又去了画壁之处,摩挲著那条飞出了一条画龙的崖壁。
她望著这渐渐失了生气的崖壁,沉吟片刻。总觉得不该让这,就这么慢慢变得死气沉沉。念及此,她抬指,朝著崖壁轻轻一点。
隨之,天际响起一声龙吟,那已然消散在了天幕下的画龙,又是在席捲的风云之中顷刻成形,继而一头撞入了此间。
重新现在了那崖壁之上,端的是个活灵活现不说。她还在旁边刻下了一行娟秀小字。字跡清雅如流水,却又能在笔锋处见万千气象。
上书:若遇灾年,诚心叩拜,云来雨来。
临了,她又在后面补了一句——杜鳶留。
做完了这些,她方才是眉眼弯弯如月,嘴角轻笑盈盈。
而后她轻轻踮起脚尖,在原地转了个圈——素白的衣袂隨清风扬起,像曇骤开,又似流云轻拂。
此刻的她没有半分大能的威压,反倒多了几分少女的轻盈。
寒冬渐去,自是春水。
最后,她去了杜鳶在西南驻足的第一站——寒松山!
驻足凝望过那口曾炼出“乞活丹”的金色丹炉后,忽然心有所感的她,目光骤然投向远方。
视线越过层层山岭,只见一根粗麻红绳,正牢牢拴在一位骑著驴子疾驰的华服公子身上。
初看时,她只带著几分好奇低语:
“居然是他亲自牵的红线?”
可转瞬之间,她便也蹙起眉,重复起杜鳶当日的困惑:
“可为何,是拴在脖子上?”
此时驴背上的华服公子,正想勒住韁绳歇口气,忽觉脊背一阵发凉。他忙不迭回头去看,身后却空无一人。正当满心疑惑时,目光却猛地直勾勾投向寒松山的方向。
“若水运大涨至此的话”
骤然想通某个关键的他,瞳孔猛地一缩,隨即瞪大了眼珠子,跟著便失声惊呼:
“我的天呀!!!”
紧接著,他扬手狠狠拍在驴屁股上,任由驴子载著自己狂奔而去。
心头更是不断哀嘆:
『世叔啊,世叔,我都说了照前辈的意思,我早该走了的,现在我可是为了你又把自己坑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