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那道友今日来这茶棚,莫非也是想探探这位店家的根底?”
“哦?这话怎讲?”杜鳶抬眼反问。
汉子左右瞥了瞥,隨即压低声音,指尖朝著茶棚后檐的方向虚指:
“道友竟没察觉?这店家的茶棚后头,一直掛著二三十把泡过桐油的纸伞,日夜不撤;而且他每天都会对著那些桐油伞,恭恭敬敬奉上三炷香,从未断过!”
说到这儿,他拍了下大腿,语气篤定得很:
“再加上我平日里打探到的零碎消息,我敢断定这店家手里,怕是养著几十个阴兵!”
杜鳶闻言,下意识回头扫了眼茶棚后方,又转眼看向周遭。
邻桌的茶客正高声谈著青州近来的粮价,远处有人挥著帕子招呼店家续水,汉子旁边甚至还有个孩童在追著蝴蝶跑,可竟无一人对他们的对话侧目,仿佛有什么东西將两人的声音与周遭的热闹隔了开去。
杜鳶认真瞧向那汉子,很快辨出玄机在他脚下:
不是地面上那几道刻意用脚尖画出、看似符籙的浅痕,而是他鞋底压著的某样东西。
一丝极淡的气机正顺著他的鞋底缓缓流转,却又明显绕开了那些故作显眼的痕印,只在鞋底盘踞。
显然,这汉子是既要给自己展示能力,又要防著自己。
杜鳶心头瞭然:这倒不是什么恶意,不过是走江湖的寻常心眼——既想露几分本事拉近距离,又要留一手防著意外。
这让杜鳶嘴角微扬地反问:
“就算他真养著阴兵,那又如何?”
汉子见他不惊讶,反倒来了兴致,往前凑了凑,声音里满是热切:
“我手里也算捏著点好东西,盘算著拿去跟店家换几个阴兵来!最好啊,还能求他传我那豢养阴兵的法子!”
“你是不知道,这阴兵可厉害得紧!再厉害的鬼物见了,也是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別说拦路作祟了!”
听他这话,杜鳶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异样:这汉子的言行间,透著一股对“仙门”“阴兵”的粗浅认知,著实不像是那些老东西的正经门人。
他又多瞧了汉子几眼,目光无意间扫过他身后那座隱约可见的青州城轮廓,心头恍然:
这汉子,怕和昔日青州那僧道、还有那两三个不成气候的小妖一样,都只是那些老东西布下的“棋子”一级罢了。
懂些皮毛,知道点零碎消息,可真论起来却连他这个异乡人知道的都不及。
不过瞧这汉子眉眼坦荡,说话时带著股未经世故的热切,倒不似作恶之徒。
杜鳶沉吟片刻,便动了提一手的心思。当然,自己如今眼力不够,与之相处的时间也短,不能就此便作了判断。
所以杜鳶心头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方才是继续看向了汉子。
隨之,杜鳶笑道:
“娃啊,你著相了!”
杜鳶本想说道友的,但正欲开口时,却还是忍不住来了一句『经典』。
此话一出,那汉子亦是本能的觉得那里变了,可修为太低,眼界更低,只能靠著天人交感和那丝来自杜鳶的善意,模模糊糊的觉察出一点不对来。
旁余的,那是半分也说不出来。
但他这个人,不笨!
所以他马上从先前那副洒脱样子变成了如今正襟危坐,至此还觉得不够的,又赶紧起身拱手问道:
“还请指教!”
杜鳶笑著点了点他道:
“你啊,见了旁人的脸皮,觉得他们笑著便是好了,却没想过他们皮肉之下是不是还有两颗心藏著呢?”
这话的意思难道是
汉子猛然想起了那將自己收为外门弟子的师傅。
但这终究是对方的一面之词,所以他还是说道:
“那是我恩师!阁下还请慎言!”
杜鳶看了看他,然后突然抬起手中茶碗朝著他面门就是一泼。
茶水温热,別说修士了,就算是孩童都烫不到,所以汉子没有觉得痛,只是本能的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却又赶在开口之前。
突然觉得灵台清明无比不说,他还从背后听见了一声悽厉至极的惨叫。
那声色虽然因为哀嚎而变了调子,但怎么听都像是自己的.恩师?
一时之间,汉子的脸色变的极为精彩。
杜鳶也放下茶碗笑呵呵道:
“你看看你,我都没说是谁呢,你就觉得是在指你的师傅,这不是说其实你自己都隱约猜到了不对吗?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执迷於那副笑面相啊?”
汉子嘴唇微微颤动片刻后,便是冷汗淋漓的跪在了杜鳶面前:
“小人知错了,还望前辈救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