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这名字一听就该是我的剑(5k)
走在山野之间的杜鸢,慢慢回忆着此前的遭遇。
初时,他只是看着那柄剑,并没有多想,也没有发生什么。
可随着他隐约看见石桥之中,似乎还有一柄剑的时候,一切就彻底变了。
本来还相安无事、互相持平的佛道二脉两条大道,像是被这“双剑同现”的异象点燃了宿怨,骤然开始激烈对抗。
只是这二脉大道并未在他体内周天中互相攻讦——那般争斗只会伤及他自身根本!
可它们却选择了更“外放”的方式:借由遁入天幕上那两口无主仙剑为凭依,将各自大道彰显其中,让仙剑替它们相斗。
于是每一道剑光都是两条无上大道的碰撞,每一次剑鸣都是两脉大道力图压过对方的嘶吼。
这也便有了先前那幕:天幕混沌、剑意裂空,以至于连大剑仙墨衣客都觉目眩心惊。
好在杜鸢刚察觉大道失衡的瞬间,便已拼尽全力稳住心神,将这场“大道之争”死死限制在天幕之上,没让其一开始就坠落到人间。
否则,就那般表现,杜鸢都不知道会是什么炼狱景象。
可随着时间推移,二脉大道的争斗愈发激烈,仙剑碰撞的威势一次比一次狂暴。杜鸢也愈发难以维持。
这两条大道实在太高了
以至于杜鸢一时半会都没有任何可行的主意,就好似驾驭马车,作为命脉根本的缰绳虽为手中之物,可如此庞然大物,绝非一朝一夕,便可轻易驱使。
先前他一直隐忧的“大道失衡”问题,此刻终于显露了冰山一角,且远比他预想的更凶险。
因为驱车的已经不是马,而是龙了!
眼看着那互相争斗的两条大道就要真的落入人间之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并非只有佛道二脉!他还有儒家一脉!
杜鸢当即收敛起所有慌乱,将仅剩的心神尽数沉入体内。他刻意忽略了仍在角力的佛道二脉,开始专注于儒家一脉。
三条大道,难分高低,可在他体内周天,却有体量之分。
与那两脉相比,儒家一脉,确乎单薄的紧了点。
可他知道,这三脉虽难分大道根本上的高低,又有了实质上的诧异。却能在他体内寻得各自的位置。
就像人天生便知如何驱动手臂五指,无需拆解原理,也难以说出一二。只需顺着本心与肌理的脉络,便能让每一寸力道都合宜。
杜鸢此刻的举动,亦是循此道而行。
他闭上眼,在体内周天的浩渺气海中,轻轻为三脉划分疆界,并非生硬割裂,而是顺其本性,只为寻一处能让三脉各安其位、各得其所的去处。
他先将那团代表了佛家的金光,缓缓引向心口。
佛家常言慈悲,而这份慈悲,本就该是脏腑间最柔软也最坚韧的支撑。
杜鸢未曾细想自己究竟算哪一类人,却始终盼着,心底能永远留着一份慈悲。
于人于己都是好事。
金光甫一入内,先前那股彼此争高的戾气便骤然消散,再无半分要强压过谁的执念。
此刻,佛家大道不再是参与争斗的一方,反倒成了他体内所有气息的“定海神针”。以慈悲为内核,替他稳稳守住了那至关重要的平和。
为佛脉寻得归处后,杜鸢转而将代表道家一脉的那团紫气,引向周身骨血。
也正是此刻,他才骤然想通二脉相争的缘由:道脉的紫气本如脱缰游龙,带着“顺天应势”的桀骜,又自持“大成者理应大争”的念头,始终不肯与最先修成的佛脉相容。
佛脉见状,便想强行渡化,二者就此陷入争执。
待杜鸢将紫气引入骨血,那团气竟似终于寻到了天生归宿,不再桀骜冲撞,反倒自行顺着沉潜下去,融入每一寸肌理。
显然,“道法自然”四字,从来都不是“放任争斗”的借口,它真正的意涵,本就是顺势而为、随心所往。
此刻,道家大道便成了三脉的“承托者”——以道法自然为骨架,撑起了三脉共存的广阔空间,也让佛脉的慈悲有了安稳的落脚之地。
最后寻得归处的,是儒家大道。儒脉的浩然清气,本是三脉中最单薄的一股,先前一直缩在气海角落,连参与争斗的力气都似有不足。
待杜鸢将其引向体表四肢百骸,那缕代表儒家浩然正气的清气,竟骤然变得凝练厚重,继而化作一层轻薄如纱的光晕。
这光晕虽轻巧,却无比严密,稳稳裹住了佛、道二脉。它没有半分攻击性,更不会与二脉相争,却透着一股极为清晰的“边界感”。
道法自然的顺势随心,自此有了不逾矩的边界;佛法慈悲的怜悯宽恕,也有了不可破的底线。
儒家的礼法,从来都不是生硬的束缚,而是外在的规范与调和。人需有慈悲之心,需有傲骨之骨,却更不能失了规矩,没了边界。
当三脉彻底归位的那一刻,杜鸢只觉体内骤然一松。
佛为心,道为骨,儒为表。这便是杜鸢体内三条大道,最终各自寻得的归处。
只是,旁的还好,儒家一脉还是太过单薄。
稍有不慎,可能又会失控。
内视许久之后,杜鸢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还是得尽快把儒家一脉也加持上去,且佛道二脉最好也别一直依赖了。
不然怕是类似的事情仍旧容易出现。
作为压箱底的底牌自然是应该的,但再不能如这些日子一般,那样随意换用了。
至少,在儒家一脉拔起来之前是这样的。
就是佛道二脉,自己能够持平除开自己的努力布置之外,运气也真的非常重要。
旁的不说,没有小猫和好友的关键一补,怕是真的难成。
所以,这最后的儒家一脉,自己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让其追上来啊。
一想到这里,杜鸢就忍不住头疼。
恰在此刻,那墨衣客忽然说道:
“先生,我看了一下四野,虽然确乎还剩下了不少口了得的仙剑,但我得说几句难听的。”
“再往后,怕是难以寻到比如今这几把要更好的剑了。所以,先生您看是不是回头瞧瞧?”
他是剑修,不太喜欢给剑排什么高下。
只是,事实如此,所以他也只好说出来。
就他想来,最适合杜鸢这位儒家人的剑,自然还是那口‘仁’。
虽然先前他劝过,但那是先前。
现在见过了厉害,自然就得换一换看法了不是?
杜鸢有心应下,却总觉得那柄剑其实并不适合自己。
诚然自己儒家一脉需要更多加持,想要拿,以自己目前能拿出来的东西,估摸着成功的可能也非常大。
只是不知为何的,他心头就是没有那种眼前一亮,分外惊喜的感觉。
所以杜鸢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向前而去。
见状,墨衣客便收了声息的继续跟着。
二人行于山野之间,并未刻意去走那条昔年由高澄开辟、又经后续数代县令修整的官道,反倒循着山间断断续续的兽径,缓缓前行。
许久之后,杜鸢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问道:“你说,究竟什么剑才是合乎自己心意的呢?”
墨衣客闻言先是一怔。这原是剑修圈子里老生常谈的问题,答案历来千奇百怪,没有定论。
怔了片刻,他才循着往日里说过的话,对杜鸢答道:
“先生,剑之合心与否,一看用途,二看心意。若是只求寻一柄趁手的好剑,可选的余地自然多得多;可若是还想求那‘心意’二字,这事便没法问旁人了。”
“毕竟一个人心中的追求与偏爱究竟是什么,旁人终究说不清。”
见他神情拘谨,杜鸢反倒笑了,道:
“不必多想,也犯不着紧张,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说完,他望着山野间风穿林叶、簌簌作响的模样,忽然开口道:
“若真要我选,我倒希望有一柄能让我想起家乡的剑,无论什么形制、什么品阶都好,只要每次看到,能让我会心一笑,便足够了。”
“毕竟啊,我怕离家太久,连自己究竟是谁,都要忘了。”
这话里透着股难以言说的沉重。墨衣客没能听出更深的意味,心底却也泛起一阵戚戚。他们都是那场大劫过后残存的余烬,在这世间,又有谁不怀念自己的家乡呢?
一时之间,两人都是默然不已。
可忽然,随着一缕清风拂过,也就是那么随意一瞥。
杜鸢忽然瞧见林丛之中,似乎有个什么东西,立在其中。
踏步上前,好友送的那枚山印亦是随着摇曳不停,身前草木自然随之开道,宛如分海。
待他立定脚步,目光落处,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正斜插在顽石之中。此物实在算不得“剑”——厚锈早已爬满剑身,连原本的剑形轮廓都模糊得辨认不出,只剩一截裹着褐红锈迹的铁条。
一旁的墨衣客只扫了一眼,便摇着头劝道:
“不知是哪个多事的凡人,将这破铁立在此处。先生,不必多瞧了,这物件,我连‘剑’字都不愿用来称呼。”
这柄插在顽石之中的锈剑,只能瞧出算是一根勉强可以用来抽人的剑条。
至于剑该有,刺,挑,劈,想都别想。
这柄剑无论此前何等风光,又是否有名,此刻都只是一根不堪大用的铁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