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採薇想到这里,就仔细品尝碧涧明月和蒙顶石的不同,很快就明白了。
什么是好茶?
好茶就是:既好喝又特別。
碧涧明月和蒙顶石都很好喝,可又各有不同,特色鲜明。
碧涧明月是青涩中带著松枝味,然后微苦,最后为甘。一口茶汤,味道四变,但需要细品。
这四种变化,犹如月圆月缺,月出月隱,清明空灵,不愧叫碧涧明月啊。
蒙顶石则是不同。此茶入口如雪沫,味觉还没有出来,就有一种触觉这是因为,蒙顶石的毫毛多而长,犹如霜华。一入沸水烹煮,茶毫如沫,就带给人一种美妙的触感。
而蒙顶石的味道却是以苦为先,苦而后甘,最后生出一丝竹香。
“好喝。”平生第一次,寧採薇被真正的顶级好茶的魅力吸引l。
“谢姑母厚爱,侄女今日有口福了。”
她这才明白,自己后世喝的所谓好茶,差的太远了。
朱寅各自品尝一下,也不禁赞道:“好喝。”
田夫人笑道:“喜欢就带点回去。琅,吩咐茶房,选好的茶,每样称二两,让你妹妹带了家去。”
谢琅道:“是。孩儿亲自安排。”
田夫人又道:“这茶具,也挑一套新的,让你妹妹家去。”
“是。”谢琅领命。
田夫人还没有完,“还有那些点心,尤其是甜食,也都准备一些——”
谢琅也笑了,“母亲放心,有的没的,孩儿都尽心。孩儿一见採薇妹妹,就十分喜欢她,就算母亲不说,孩儿也都省的。”
朱寅都有点无语了。
寧採薇这便宜姑母,真没白认啊。看来田夫人娘家亲人都死了,就把感情寄托在寧採薇身上。
他忽然又想到密旨,到底是什么呢?
却说田义来到书房,亲自净手焚香,跪下往北稽首,礼毕之后这才接过密旨。
密旨是皮纸信封,封口用了御印,却不是蜡丸。
只有特別机密的旨意,才用蜡丸。不是蜡丸,说明保密有限。
打开密旨,见到一笔很有火候的熟悉字跡,却是皇帝亲笔:
“老田:我听闻南边佛郎机输入乌香(鸦片)日多,每斤值银一二两,
浙直、闽粤售卖者輒获暴利,服用乌香者不乏其人,此物真可谓福寿膏也。
我对他每说,该征一徵税罢!他每一个二个,都说不可,真是好没道理,想是欺我不懂。
尤是某人,这廝信口胡说,没个尊卑上下,迟早惩创一番才好。
卿是三朝的老人,你在南京我最放心。卿可派员查实,各项数目一一详奏,以备徵税入帑。
卿知我山陵在建,宫中採办珠宝,哪能短了银子?大內进项多多益善才可..”
田义看到这里,顿时鬆了口气。
光看到陛下自称“我”,就知道不是训斥降罪。
原来,陛下是听说海外进口的乌香(鸦片),数量越来越多,南方服用者也越来越多,价值白银一二两,就动了徵税入內帑的念头。
可是諮询朝臣,多有反对徵收乌香税。於是,陛下就下了密旨,
田义见这密旨文句,也不奇怪。
皇爷下密旨给各处內臣,向来不假文饰,多是当面说话一般,极少咬文爵字。
田义在南方几年,也听说濠镜(澳门)的洋夷对大明出售的阿片,越来越受欢迎。
但因为不是徵税货物,税关官吏並无统计每年进口的数量、价格,是一笔没有算过的帐目。
到底有多少乌香进口,要不要徵税,税率多少,怎么徵收---陛下关心这些。
但为了不让那些商人警觉,提前勾结税官瞒报数额避税,才下了密旨,
让自己暗中查明各项数目。
田义继续看下去,却是:
“另,前次卿和海瑞等奏,南京洋夷勾连倭寇,各种谋逆事,惊骇中外---我因此忿怒动火,难以尽言,我已有明旨,严厉惩办他每,大法度治他一治,有干係者都要担起来,莫教他走脱一个—”
看到这里,由义还以为是对自己的申饰之言,谁知接下来却是:
“国朝按律,籍没者有三,谋反也,叛逆也,奸党也。那耶穌会在华產业,奸党、犯官之產业,具要查实登记,一体抄没送京,休教他转移寄存———..”
原来皇爷关心耶穌会的在华產业,关心那些涉事官商的家產!
为了防止他们转移寄存钱財,让自己抓紧办理,將耶穌会和涉事官商的钱,全部查抄籍没,送往京师。
这件事,田义其实正在做,可却没有那么上心,也没有株连扩大的意思但是截止目前,也已经有价值几十万银子的籍没之產了。
可陛下所谓严办的意思,却是要扩大株连,让自己再兴大案。
南直隶和浙江、江西有头有脸的豪商,官员,宦官,已经查明的涉事者超过百人,都是非富即贵。
可其中很多人,和谋反、叛逆、奸党这三个罪名,一个也沾不上。
这些人並不知道那什么耶穌会的阴谋,也不知道秘密教会和倭寇的阴谋,也没有直接参与倒卖军械、盗窃宫中和孝陵神宫的东西。
他们成为帮凶和同党,也不是蓄意为之。很多人充其量只是贪污瀆职而已。
罢官、流放、杀头都可。可要是肆意株连,罪及家族,那就是乱了国家法度。
不合三尺法,何以信天下?
陛下是个喜欢抄家籍没的,可光靠抄家开源,又岂是长久之计?
田义心中忍不住暗嘆一声。
陛下最上心的,似乎是內帑啊。这种事情,一国之君何须亲自过问?
喉—·
陛下沉涵社席之娱、床第之欢,去年以来已经怠於视朝,常和宫女嬪妃嬉戏於內廷。
就是这乌香(鸦片),也是助兴的虎狼之药。可暹罗国每年进贡一百斤,犹嫌不足。
如此下去,恐非国家之福。申相公他们,应该力劝陛下才是啊。
陛下的这道密旨,看起来是两件事,其实就是一件事:找钱。
无论是开徵阿片税,还是追查耶穌会的產业,都是为了丰满內帑。
也是,这几年宫中开支太过浩大,陛下想开源也难免。
就在前年(万历十三年),陛下动用十万人修建自己的陵墓。光是建山陵这一项,就已经用了四百万两银子。
接下来几年要修完,还要几百万两。
宫中膳食费用,增加到每年三十万两。
宫中嬪妃,每年光是脂粉钱,就增到四十万两。
宗室的俸禄,也在每年增加。
田义看完了密旨,就放在香炉焚烧。这也是规矩。
“田公,爷爷密旨有何指令?”红衣太监问道。
作为田义的心腹,他可以问。
至于田义说不说,那就视情况而定了。
“银子。”田义淡淡吐出两个字,又简单將密旨內容说了一遍。
那红衣太监道:“田公,此事就交给卑职去做。爷爷要找银子,也只能和咱们家臣说。”
田义嘆息道:“我等身为內臣,自然要为爷爷分忧。可既是家臣,又岂能逢君之恶?”
“不过,爷爷既然有了旨意,老夫还是要遵旨照办吶。”
“可是给爷爷的密疏,老夫还是要諫言的。”
红衣太监道:“都中来的人还带来一个消息,传闻海瑞要大用了。”
田义毫不奇怪,“海瑞身体好转,又主办了这件大案,朝廷总要有个交代,入京是必然之事。”
“可他究竟能不能大用,却还难说的很,多半是一门炮。毕竟在南京,
他升无可升了。”
“今年年底,正是六年一次的京察大计,皇爷这是想用海瑞,来打打擂台,赶走一些討厌的人。”
红衣太监道:“田公,海瑞若是入京,此事就需要田公去办了,想必这也是爷爷的意思。”
“海瑞若是进京,应该是左都御史,主持京察大计。”
田义微微一笑:“也好。海刚峰折腾起来不嫌事大,眼下倒是需要借他三把火,烧一烧朝堂上的暮气。”
“虽说他在朝廷肯定呆不久,但能把京察办下来,也是功德无量,此生圆满了。至於个人安危,他肯定是不怕的罢。”
两人商量了很久,红衣太监才告辞离开。
接著,田义就连夜召开司礼监密会。
至於晚宴,他完全忽略了。
陛下想调走海刚峰,除了藉助海刚峰的煞气办京察大计,当然也存著不让海瑞妨碍自己的意思,
海瑞一走,自己就能在南边,藉助这件大案,肆意株连,帮陛下找银子。
陛下不怕有人冤枉,不怕朝野侧目,就怕钱不多。
陛下要钱,就是守备府第一急务,当然要速办!
不然,他这个守备大臣,就可以换人了。
要是换个人来干,只怕事情更会一团糟。
他自己干,起码还知道分寸!
ps:这两天身心俱疲。蟹蟹支持我的书友,晚安。
说明:歷史上,万历在1589年,也就是万历十七年,正式开徵鸦片税。
第二,关於万历的密旨风格,仿效的也是万历的说话语气,有相关出处。所以作者不是没有依据的瞎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