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魏进忠就扔掉棍子,趋步入堂,看见堂中的朱寅纳头便拜,跪下道:“孩儿河间府魏进忠,拜见爹爹。”
一边说一边磕头,磕的地板砰砰作响,十分用力。
如今只有奴才,才会称呼主人为爹爹。魏进忠一见面就自称孩儿,称呼朱寅为爹,那就是以奴才自居了。
眼都不眨的煞有其事,脸皮很厚。
一个有妻有女,却还能阉割自己进宫当火者的男人,可见对自己有多狠。
这份卖身投靠的巴结本事,一般人也做不到。
眾人见到魏进忠相貌英俊、仪表堂堂,居然见面就叫朱寅爹,都是忍俊不禁。
这人忒也不要脸了吧?
“爹?”朱寅都愣了一下。他知道魏忠贤不要脸,可没想到他竟然叫自己爹。
我没有这么大的儿子啊。
但朱寅也没有纠正他的称呼,神色寡淡的说道:“別跪著了,起来说话。”
魏进忠抬起青紫的额头,一脸忠厚诚恳的说道:
:“爹在堂上坐著,哪有孩儿站著的份儿?孩儿就跪著回话。“
他为人十分机警。既然贵人让他进来拜见,他就知道贵人愿意给自己一个投靠的机会。
这个机会有多重要,他心中一清二楚。
朱寅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动輒下跪,我不喜人跪拜。“
魏进忠赶紧说道:“爹说的是,孩儿起来回话。”
立刻磕了一个头,这才乖巧的爬起来,弯著要垂著手站著,神態十分恭敬谦卑。
朱寅打量了魏进忠一眼,端起茶杯翘足而坐,慢悠悠的说道:“拿到衙门去,挨了多少板子啊?”
“回爹的话,”魏忠贤拱手,“孩儿虽是心诚,终究不懂事,被顺天府打了三十板子,也是受个教训。”
“孩儿也知道,爹一定是吩咐公差,让他们手下留情了。不然,孩儿不会伤的这么轻。“
他不止一次被拿到衙门挨板子。可是这一次却打的很轻,立刻猜出是朱寅的意思。
朱寅放下茶杯,“不错,还知道是我让他们手下留情。魏进忠,你家中还有何人啊?”
魏进忠老老实实的回答:“回爹的话,孩儿已经成家,有一妻一女,女儿年仅三岁,待哺。”
朱寅似笑非笑,“你自愿为奴,想为本官坠蹬牵马,家中妻女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可是有陷阱的。就看魏进忠怎么接了。
接的不好,朱寅也不会用。
魏进忠神色悽然道:“孩儿甘心为奴,愿为爹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也是为了家中妻女有个依靠。爹可怜孩儿,她们也能沾光。”
“你这泼才!”朱寅笑骂一声,“也罢,本官看你妻女可怜,就收下你了。你先管车马,这里的几十匹马、几辆马车全部交给你,马料採办也交给你。先下去养伤吧。“
魏进忠大喜,立刻取出自己的卖身文书,高举过顶的跪下道:
“孩儿谢爹的差事!就算孩儿瘦成一把骨头,也教马儿肥体壮。”
管理车马这个差事虽然不轻鬆,但魏进忠已经很满足。
康乾上前接过他的卖身文契,双手捧著递给朱寅。
朱寅扫了一眼,就漫不经心的放在桌案上。
魏进忠见到朱寅接过自己的卖身契,更是如释重负的鬆口气,十分知机的说道:
“孩儿如今是爹的奴婢,还请爹爹赐个新名儿,孩儿心中也踏实。”
朱寅笑道:“姓就不改了。进忠就改为忠贤吧,既忠又贤。“
“谢爹赐名!”魏进忠再拜,神色激动,“从今以后,孩儿就叫魏忠贤,一辈子对爹又忠又贤“记住你的话!”朱寅小脸一沉,“本官自有家法,你可仔细了。若是犯了事,那就是咎由自取了。好为之!”
“是!是!”魏忠贤见到朱寅忽然变脸,顿时嚇了一跳。
朱寅对康乾道:“按照二等待遇,先支他五年薪水,让他把赌债还了,安顿一下妻女。”
“是!”康乾看了魏忠贤一眼,心道这廝真是好运气。
魏忠贤听到这话,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感动,忍不住垂泪道:
“孩儿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爹的恩情,孩儿一辈子都还不完·—“
“好了!”朱寅摆摆手,“先下去养伤。养好了伤,就去管理车马。“
“是!”魏忠贤磕了个头,这才欣喜而恭敬的退下。
等到魏忠贤退下,商阳这才沉吟著说道:“主公,此人习过武,两手都有练习弓箭的老茧,箭术应该不俗。他是个武士啊。“
朱寅点头道:“吾已俱知。“
他当然知道歷史上的魏忠贤是习武的。《酌中志》记载魏忠贤精通骑射,箭术高超。
歷史上,魏忠贤的身世比较神秘。从他精通骑射来看,朱寅怀疑他可能和河北响马有关。
晚明时期的山东、河北等地,社会治安很差,甚至出现了世代以响马、盗贼为业的所谓“马户、农户、军卢”。
这些山东、河北的响马家族,主要是明朝北方苛刻马政的產物,往往一族、一村为祸地方。
他们平时务农、养马,和一般农户、马户差不多。年景不好就喜欢抢劫商旅,甚至攻击进京纳贡的蒙古、女真商队。
因为世代为响马家族,所以多练习骑射。是大明百姓之中少有的精通骑射的族群,与呼啸关中的西北马匪族群齐名。
这两大族群,是汉人之中最適合当骑兵的。
商阳的话打断了朱寅的思绪:“主公,这个魏某是个很有心机的油滑之人,可要防著点。”
朱寅微微一笑,“我心中有数。“
商阳也笑了,“此人收的好。这种人其实也颇有用处。“
朱寅道:“昼明兄,明日参加琼林宴后,我就要去翰林院报到了。你们准备一下,作为幕僚和我一起去翰林院。“
明朝翰林院和唐朝不同。唐朝翰林院在宫中,以备皇帝隨时草詔諮询,唐朝翰林是少有的能入值宫中的官员。
可是明朝翰林院,却和五府六部一样,在承天门外的东西长安街,不在皇城,更不在宫中。
如此一来,幕僚就可以跟隨朱寅,进入翰林院了。
不仅仅是翰林院,五府六部的官员大多都有幕僚。这些官衙利用大量小吏和幕僚,才能维护衙门的运转。
否则仅凭数量有限的品官,哪里能管理偌大的中央衙门?
商阳笑道:“没想到我连举人都不是,有朝一日也能入翰林院啊。”
韩尚等人闻言,也相视而笑,
可是到了晚上,北寮忽然送来了一个最新的情报:“郑氏说服皇帝,准备让状元当駙马,皇帝还在犹豫。”
朱寅得到这个情报很是惊讶,因为他很清楚,明朝没有状元当駙马的。
状元不能当駙马?非也。
明朝没有状元、进士当駙马,並非制度明確不允许。
而是因为绝大多数的状元、进士,年纪都比较大,都有家室了。而《明会典》明確规定,駙马不能超过十六岁。
这个年纪能中进士的人,整个明史上不超过三个。这还怎么当駙马?年纪就不允许。
就算真出现一个符合年纪的进士,其他条件也符合,皇帝也未必有年纪相当的未嫁女儿啊。
第二就是,一旦当了駙马,就不许再当文官。进士们不愿意,皇帝也不好意思这么干。
可是万历是什么人?是想废长立幼、三十年不上朝的皇帝。
他这一生干了很多的荒唐事。这种事,他不是干不出来。
自己呢?又没有超过十六岁,也没有成亲。其实是符合条件的。
万历若是真要让自己当駙马,牺牲自己的仕途,群臣就算反对,也没有太多反对理由。
朱寅得到这个情报,整个人都不好了。
郑氏还真是下作!
朱寅得到情报,连夜和商阳等人商议,很晚才放心的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朱寅就穿戴整齐、捌一新,骑马前往礼部,参加礼部恩荣宴(琼林宴)。
可是今日的朱寅,绝不仅仅是参加宴会!
ps:关於明朝状元不能当駙马的说法,没有那么简单的。那不是制度性禁止,只是现实条件不具备。祝大家新年快乐,一切都好。蟹蟹你们陪伴我度过2024年。2024,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