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郝运来做官才三年,是没有资格当巡按的。他又没在庶常馆待过。
可是有郑氏的帮助,轻飘飘一个巡按御史就到手了,不知道羡煞多少同年。
至於三甲进士郑国望,身为“国舅”,那就更是官运亨通。
三年工夫,都察院观政一结束,也是巡按御史起步,简直是作弊一般。
说来也巧,两人刚刚得了巡按御史的官位,寧夏就乱了。
可郝运来立功升官之心如火如荼,郑国望也一心证明自己是男儿好汉,
反而都想利用职权参与平叛。
作为巡按御史,他们本来就有资格成为监军团中的成员。
根本不需要朝命。巡按御史什么都能插手,监军更是天职,他们直接就能去军前对武將们指手画脚。
两人得知朱寅成了巡抚,都是幸灾乐祸,希望朱寅一直在地方窝著,再也无法当京官。
郝运来没有说话,郑国望却是说道:
“回族叔的话,朱寅虽然才高名大,可他从来没有统兵过,这次去寧夏,多半劳师无功,受到陛下切责。”
郑洛皱眉道:“你如今已是巡按御史,怎么还不知规矩?老夫说过了,
不要叫我族叔,你我都是朝廷命官。”
郑洛和郑氏的確是同宗。只是出了五服,血缘已经疏远。但真要论起来,郑洛的確是郑国望的族叔。
郝运来看著朱寅的背影,说道:“回经略相公的话,晚生以为,朱寅只要不犯大错,听取眾人建议,叛军必败。相公无需担心。”
“朱寅此人虽然没有统兵过,可运气向来极好。或许是个福將也未可知郑洛微微点头,“但愿他马到成功,不要让寧夏糜烂,劳师无功。,
老夫若是年轻几岁,哪里能坐在此地等待捷报。”
“月盈,运来,老夫签发手令,將督標两营,让你们带到寧夏,听从朱寅节制。”
“你们一人统帅一营,明日大早就出发吧。
郑国望神色一喜,隨即蛾眉一皱的说道:
“大同精兵很快就要被朱寅调走,防务本就空虚,经略相公把督標两营让我们带走,那经略的安危谁来保护?若是韃子攻打大同·—“
郑洛摆摆手,“老夫年事已老,你们不用担心老夫。若是韃虏真的攻打大同,督標两营才四千兵马,也无济於事。“
“眼下寧夏有事,平叛主力就是秦军晋军,你们是秦、晋巡按,本就有监军之责,责无旁贷。”
郝运来心中惊喜。他这次来阳和城,本来就想带走郑洛的督標。
“经略放心便是,下官带走督標去寧夏,督標回,下官回!』
当天黄昏,朱寅就到了大同城。
大同总兵、大同知府,代王府,全部在大同城。
此地是唐之云州,辽之西京,不但是边城重城,也是繁华之地,商贸辐,货集八方。否则当年正德皇帝也不会来此巡游。
明初第二次北征,徐达走的就是大同,可惜结果大败。徐达在草原吃了大亏,为了防御文重修大同城。
朱寅沿途看到一座座关城烽,追古抚今,遥思后世,不禁感慨万千。
催门关抗辽,平型关抗日,都在这大同。
大同周围十三里,高四丈余,固若金汤,气势磅礴。整体布局如“凤凰单展翅“。
大同四门,东曰和阳,南曰永泰,西曰清远,北曰武定。
朱寅来到和阳楼下,不禁又想于谦的诗:
“目极烟沙草带霜,天寒岁暮景苍茫。坑头炽炭烧黄鼠,马上弯弓射白狼。上將亲平西突厥,前军近斩左贤王。边城无事烽尘静,坐听鸣筋送夕阳。”
此时的大同城,戚继光、李如松兄弟等人已经到了。
按照朱寅之前的命令,一起出关的將领会在大同匯合。此时应该匯集了一半兵马。
朱寅不但向朝廷保举调遣了熊廷弼、秦良玉、李如松,还调遣了麻贵、
萧如薰。
他將和戚继光率领这些人,主动出塞!
朱寅知道,歷史上的寧夏之役,明军犯了三个错误。
一是初期主持平叛的总督魏学曾,一直企图说服叛军投降,始误战机。
魏学曾被撤职下狱,又使明军换帅。
二是甘肃巡抚叶梦熊接替魏学曾后,无法有力统御各部,明军各部难以协调,空有绝对兵力优势,却迟迟无法攻克叛军占领的寧夏城(银川)。
第三点是最重要的,属於战略错误:明军迟迟没有切断河套地区的蒙古外援,使得叛军在蒙古部落的支持下,战意坚定,军心顽强。这是导致明军没无法速战速决、叛军负隅顽抗的首要原因。
河套草原的蒙古首领,著力兔、僧宰等人联合三万骑兵支援叛军。有这三万蒙古铁骑虎视耽耽,明军怎能全力围攻叛军?
明军战术上玩的很,什么水淹银川、策反离间、围点打援等等。
可却迟迟解决不了叛军,耗银两三百万。
以后世马后炮的视角看,平叛的关键之地根本不是银川,而是蒙古部落占据的河套草原!
说是平叛,其实叛军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是叛军背后的河套蒙古。
打掉了河套蒙古,叛军没有了后援和希望,就会不战自乱。军心瓦解之下,可一鼓而下!
这是釜底抽薪之策。
这一点,明廷中的有识之士不是不知道,可是知道也没用。
因为朝廷不愿意主动出塞“挑畔”韃子。对於蒙古诸部,朝廷多年的政策一直追求“和平”。明军很少敢主动攻击蒙古。
朝廷和俺答汗议和通贡之后,也就消停了十几年。
就在去年,便爆发了洮河之变。朝廷下詔再次停止通贡互市。
此时若是主动出寨攻击河套,反而是个好机会,朝中的阻力最小,蒙古人也难以意料。
朱寅的队伍刚来到大同城外,刚刚竖起王命旗牌,城中就响起了苍茫的號角声。
“呜呜呜呜鸣隨著號角吹响,钟鼓声也响了起来,
紧接著,城头上的號炮就隆隆轰向。
“轰一一轰轰轰!”
城头有人大声喊道:“钦差抚军已到!开门迎接!”
隨即和阳门大开,吊桥放下,甲衣鏗鏘之中旌旗招展,戚继光、李如松等將领一起出来迎接。
黑压压的大群將领来到朱寅的仪仗前,一起站在西边,拱手的拱手,下跪的下跪,异口同声的说道:
“见过钦差抚军,恭迎!”
“恭迎!”
最前面的人,就是提督诸军的戚大帅。
按明初的规矩,一品武將怎么可能给四品文官拱手行礼?反过来才是,
可是到了如今,文官监军的情况下,一品武將也要对巡抚行礼。
朱寅见到鬍子白,身材高大的义父对著自已拱手行礼,不禁心中惭愧可是他不能暴露两人的关係,只能赶紧下马,装模作样的拱手答礼。
“大將军免礼,诸位免礼!”
戚继光看著意气风发的义子,心中十分欣慰。
义子年仅十五,就当巡抚平叛了。如此人物,居然是他的义子!
朱寅对戚继光道:“大將军天下名將,国朝长城,晚生十分敬仰。今日见到大將军,何幸如之。”
戚继光心中也是好笑,不动声色的说道:“抚台客气了。”
两人寒暄几句,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抚台相公可还记得未將?”
朱寅一看,只见戚继光身后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却不是李如柏是谁?
“哈哈。原来是故人!少將军,好几年不见,在下甚为想念啊。”
李如柏笑的合不拢嘴,脸都因为兴奋有点发红,搓著手说道:“末將也甚为想念抚台相公,想不到六年不见,公子已经清贵至此--未將真是——“
李如柏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以前以为朱寅是某位宗室,谁知不是,可连中三元的神童,却更比宗室尊贵的多!
朱寅笑道:“你我故人,不必如此。”
说话间眼睛一扫,果然见到李如柏脚下的皮鞋。
这是现场唯一穿皮鞋的男人。
只是那双皮鞋,实在是太熟悉了。
很显然,李如柏这次是故意穿了这双皮鞋,彰显故人的身份套近乎。
朱寅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憋得有点辛苦。
他怕笑出来,赶紧看向李如柏身边的一位英气逼人的挺拔男子,拱手说道:
“如松將军將门虎子,在下闻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