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两百多万汉人,原本应该响应朝廷,抗击贼军。可是很多人却纷纷从贼附逆,
参加贼军,这是为何?”
朱寅说到这里,语气略带金石之音,目光扫了一眼叶梦熊。
他其实不是责难叶梦熊,而是表示对明廷的不满。
晚明时期的甘肃镇已经有三百万人口,光是汉人就超过二百万。
可是明廷却始终没有恢復汉唐时期的郡县,仍然使用军镇模式。
这种不同於內地粗放管理模式,使得军户不但沦为军官的农奴,而且军官也被朝廷派遣的监察官员欺压,始终没有得到规范的治理,各种矛盾尖锐,社会动盪不安,情势十分复杂。
洪武时期为了开发河西,大量迁徙南方人口去甘肃镇,为的就是时机成熟后恢復郡县,巩固西北边防,进而开发西域。
可是两百年过去了,明廷对河西的治理,不进反退!
和河西一山之隔的青海(西海),明初本来也在掌握之中。如今倒好,完全成了蒙古人的牧场,硬生生的搞出一个实力不弱的西海蒙古!
甘肃巡抚叶梦熊嘆息一声道:“制军的疑惑,下官也早有思虑。甘肃军户、马户之沦落触目惊心。河西民风彪悍,汉番合,以至於小乱不断,贼寇如毛。所谓西北响马,也多处於此。”
“这次庆逆自立偽朝,河西汉人从逆者眾,自是平时心中对朝廷早有不满。以我所见,应该用重典严加惩治,凡从逆百姓皆为贼寇,宜铁腕镇压,一体诛杀,以做效尤。”
叶梦熊作为甘肃巡抚,是监军团中仅次於朱寅的文臣,他的话分量很重。
但是他的意见,朱寅却不以为然。
朱寅摇头道:“抚军此言差矣。河西百姓,亦是大明百姓,皇上赤子,所谓从贼附逆,也是贼军蛊惑,官吏欺压至此,他们怎么真的喜欢反叛呢?岂不闻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河西汉番百姓三百万人,若是铁血杀戮,怕是越杀贼寇越多,河西就再无寧日。就算真的有用,杀光了河西百姓,收復河西又有何用?”
戚继光道:“当年东南倭乱,沿海很多百姓因通倭被杀,可倭寇越是越杀越多,越杀越强。究其根源,明著是通倭,其实是对官府不满。贪官污吏越多,盗贼就越多,造反的人也越多。光杀是没用的,终究还是一个治字。”
“如果跟著贼军日子反而更痛快,难道他们会因为是大明的百姓,就站在朝廷这边吗?”
朱寅道:“这就是今日军议第一个意思。河西很多军户支持庆逆,那是之前河西军户日子太苦。我军要儘快击败贼军,就要让他们知道,朝廷不会不管他们。”
“我准备上奏朝廷,在甘肃镇设立州府,改军户、马户为民户,並且免徵赋税五年。
另外,凡是不再归附偽朝的百姓,一律既往不咎。我希望诸位和我一起上奏。”
“否则,西北迟早会有人造反,造大反。”
朱寅知道,明末西北造反的主力,就是西北诸镇的军户。军户是最惨的,受到双层欺压,人身自由还不如农民。
民户受到州县官员管辖,就算吏治腐败,社会多少还在国家律法所及之处。
可是军镇就不同了。
戚继光点头道:“是该在甘肃设置郡县了。这军镇长期由各级军官管辖,实在是粗暴简单,军户生死荣辱,都操之军官之手,就算被无辜打死,也说是触犯军法,名为军户,
实与奴隶无异。”
叶梦熊同意朱寅的方案。郑国望和郝运来也表示附议。
朱寅知道改军镇为郡县的提议很难被朝廷通过。因为涉及到的利益太大。可如果借著这次河西之变,只改甘肃一镇,还是有希望的。
朱寅说完了这些,这才说起军事。
“有南下逃难的商人送信,半个月来,贼军將劫掠搜刮到的粮草聚集在瑞安堡,堆积如山。足够贼军用两个月。贼军的计划是,两个月之內消灭我军,然后渡过黄河,夺取我军在陇西的粮仓和马料场。补充之后,再进攻关中。”
“贼军已经团结起来,除了四万骑兵,还有几万附逆的边兵和大量军户,而且附逆者越来越多,一天要消耗多少粮草?可是河西粮草有限,粮草就是贼军最大的软肋。”
“若是瑞安堡的粮草被焚烧了,贼军必然军心大乱!”
戚继光点头笑道:“制军此言不错,贼军最大的命门的確是粮草。所以此战我军明攻凉州,实则剑指瑞安堡。只要瑞安堡的粮草被焚毁,一时半会儿筹集不到粮草,偽朝就大势已去。”
这一整套计划,其实是他和朱寅、李如松、商阳等人早就商量好的,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萧如薰忽然说道:“制军,大將军,倘若贼军想的一样,也对我军的金城关下手呢?
金城关可是储备了我军大量粮草,若是贼军也打我军粮草的主意,焚烧我军粮草,那我军也会军心大乱啊。”
朱寅忍不住笑了。
“萧將军果然是西北名將。”朱寅智珠在握般的说道,“吾已预判,贼军之所预判也凉州城,如今成为天命帝的都城,
凉州卫指挥使衙门,就是天命帝的行宫了。同时,也是贼军的中军所在。
凉州城头飘扬著大明的旗帜,以及蒙古人的狼头旗和苏鲁锭大,显得很是诡异。
操著蒙古语和土达语的子,和操著西北汉话、身穿明军甲胃的汉军同处一城,看上去也很是诡异。
此时此刻,指挥使衙门大堂之內,太师哮拜正在主持军议。
天命帝是个傀儡,当然不会参加军议,如今只在后院和肃王饮酒作乐,军务政务一概交给太师哮拜。
倒也有自知之明。
哮拜利用大明天命皇帝的名义,招徠了数万投降的明军降兵和更多的军户。大明亲王的旗號还是很好用的,河西汉人听到庆王在凉州称帝,成千上万的起来响应。
就是很多山贼、响马、沙盗,都纷纷来投,
哮拜以太师的名义封官许愿,以自己仅剩的两千多家丁为底子,短短半个月就拉起几万人的汉军,声势復振。
有了这几万投靠的汉军兵马,哮拜这个太师面对前来匯合的真相、浑尔图、阿云等蒙古贵族时,他才能有底气。
坐在大堂上的蒙古贵族和明军降將们,都看著最上首的哮拜和太子朱帅锌。
哮拜年已七旬,鬚髮皆白,却红光满脸,意气风发的侃侃而谈。
之前被朱寅追击千里的狼狐落魄,此时不见丝毫。
年仅十五岁的太子朱帅锌,神色恭敬的坐在哮拜的右边,一副“凡大事皆由太师处置”的架势。
两人之下,就是西海蒙古实力最强的台吉,真相。
除了真相,就是鄂尔多斯残部的阿云,以及大松山的浑尔图台吉,小松山的巴海台吉等七八个蒙古贵族。
再就是一群投降的甘肃明军將领。
大堂中间摆著一个蒙古人习惯用的巨大沙盘,上面很简陋的堆著山川地理。
哮拜用拐杖指看沙盘,脾眾人的说道有“》
“朱寅的粮草,就在金城关!如果我们的骑兵先出长城,再绕道攻击金城关,夺了他的粮草,切断他的补给呢?”
“那么红山峡的明军,就是一群断奶的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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