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贼首脸都绿了。你特娘的,想害死我们啊。
海瑞闻言,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忍不住骂了一句家乡话:“夭寿囝的棺柴囝!”
山坡林中那人再次高声说道:“刘大哥!王大哥!造反的罪名谁敢担当!兄弟说的没错啊,咱们明明就是宫里差遣,怎么是造反呢?”
此人话刚落音,林中又有一人喊道:
“是啊刘大哥,赵五郎说的对啊!眼下死伤了十几个读书相公,朝廷怎么能放过我等!再不承认是宫里差遣,真就是聚众造反了!我等虽是绿林兄弟,却背不起造反的罪名!再也隐瞒不得!”
“草泥马!”贼首刘大哥怒喝,“他们不是一个人!到底是哪个!别跑!”
一群贼人刚要上山去捉人,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带着书信的羽箭,插在贼首不远的地方。
贼首也识得几个字,取下箭上的信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
“宣扬是宫里差遣,还有活命之机。宫里为了避嫌,也不便轻易杀你们灭口。可若是不宣扬此事,替宫里隐瞒,反而必死无疑。因为只有死人才能保密。请慎思之,莫要自误。”
几个贼首得知信上的话,不禁都是心中发寒。
说的对啊!
事已至此,再隐瞒此事不但毫无意义,反而更糟糕。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宣扬此事,宫里那些太监,也不好再灭口了,倒是更有活路。
“大哥!”一群贼寇满脸失望的下山,“已经跑掉了,比兔子还快,根本追不上。”
“罢了!”刘大哥一摆手,他看到地上七具士子的尸体,感到两腿有点发软,眼皮子跳的厉害。
杀了七个功名在身的读书相公!还伤了十来个!
事情搞大了啊。
刘大哥深吸一口气,上前对海瑞行礼道:
“海老爷!海青天!小人也实说了吧,是锦衣卫千户曾铮的差遣!他是受宫里某个公公差遣,实与我等无干!我等虽然吃的刀头舔血的饭,却不敢聚众造反,我等对海老爷也是敬佩的很,根本不忍心加害!”
“今日出了这么多人命,我等愧对海老爷。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我等奉命行事,也是无奈之举,其实与我等无关啊。”
其他几个贼首也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推卸责任。他们之所以愿意对海瑞解释,的确是钦佩海瑞的人品。
众贼也一起恭敬行礼,连说得罪。他们虽然是混江湖的绿林中人,可对海瑞却无不敬服。
很多贼人甚至跪下来,对海瑞跪拜。很快跪下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两千贼寇居然一起跪拜,场面十分壮观。
其中居然有贼寇忍不住高喊道:“要是大明多几个海青天,我就不会落草为寇了!”
更有不少贼人,看到白发苍苍的海瑞,忍不住流下眼泪,叩首不已。
众士子不禁动容。
海瑞理都不理这些贼人,仿佛眼前的大群贼寇都是空气。他只是抬眼望天,一言不发。
陛下,臣尽力了,是陛下自己犯了大忌,臣也无法替君父遮掩。陛下啊陛下,你就是为恶,也不够聪明啊。即便要做这种违背君道之事,也该用人得当、精心谋划。可陛下这事,却做的漏洞百出、拙劣不堪!
海瑞心中更加失望。做坏事都做的这么粗糙,哪里会是圣明之君?
就说他自己,年轻时也曾做过不体面的“坏事”,却做的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众贼人见到海瑞神色漠然,气度威严,不禁都为之叹服,当然也不敢久留,发一声喊就四散而去,转眼间就消失一空。
真是来也如风,去也如风。
见到贼寇狼狈退走,众士子“轰”的一声炸了。
“如此行径!岂是天子所能为!”
“昏君!昏君!浩然正气何在!欲弃天下乎!”
“岂有此理!帝王之道日以陵夷,一至于此乎!”
“国朝二百余年故事,未有今日之荒诞!试问天下何堪!”
“痛心疾首!我等欲往扶余国也!”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海瑞看着七具尸体,忍不住抚尸泪目道:“虽是杀身成义,可诸君如今年轻就喋血异乡,老夫于心何忍呐。”
仰天痛呼道:“呜呼哀哉!呜呼哀哉!煌煌大明,太平盛世,安有此事!”
众士子悲愤交集,人人潸然泪下。
没想到,队伍还在山东,就有七个袍泽殒命惨死。
他们的家人闻之噩耗,该是何等痛心啊。
唐央央看着七具尸体,不禁有点恍惚。
范忆安,这是你自作主张搞出来的事!七条人命啊。你为了达到目的就这么不择手段吗?
你这么会变的如此冷血无情?
你是不是觉得你立功了?可这不是主公和夫人的意思!我看你到时怎么交代!
唐央央恨不得立刻找到范忆安,质问他为何如此。
却听海瑞说道:“诸君,此去京师凶险,还请诸君到此为止,留待有用之身,出仕报国。这入京死谏之事,老夫一身当知,诸君请回吧,海瑞感激万分,不知所言…”
“海公!”一个举人大声道,“我等不走!此事既然已经死难流血,就断不能热血白流!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
另一人道:“汉有太学生三千人伏阙上书,死难者千余人,血染洛阳!宋有士子万人跪谏宣德门,喋血朱雀桥!我大明养士二百余年,浩气长存,独不如汉之刘陶、宋之陈东乎!”
又一人高呼:“不入京师,绝不南归!但为国家正气,何惧粉身碎骨!随海公入京请命!”
千百人一起高呼:“随海公入京请命!”
官道和原野之上,满是身穿襕衫的士子,攘臂高呼,惊天动地,气壮山河。
海瑞没有再劝,当下吩咐将七位死难者的尸身收敛。唐央央主动提出留在德州购买棺椁,派人送棺椁南归,然后再追赶队伍。
海瑞同意了。于是海瑞率人继续北上,唐央央则是留下来。她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收敛遗体,更是为了要见范忆安。
海瑞等三千人北上,这么多人听起来食宿都难以解决。其实不然。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州县官员就准备好了吃食,搭建好了帐篷,根本不必担心。
地方官们只能用这种办法,支持北上请愿的士子队伍。
各地的锦衣卫特务百般阻拦,却无济于事。事到如今,要阻挡海瑞等人入京,就只能动用兵马了。可一旦动武,皇帝就会更加孤立,舆论上就更加不利。
海瑞离开不久,留在原地的唐央央,终于等到了范忆安接头的消息。
唐央央脸色阴沉的来到德州递运所附近的一个凉亭,看到亭中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白衣青年,乍看像个士子。
虽然已经几年不见了,可唐央央还是一眼认出,这气度不俗的青年正是范忆安。
“你好悠闲啊。”唐央央冷哼一声,站在凉亭之外,并没有进入。
范忆安微微一笑,“唐师妹,几年未见,一见面就给我脸色?坐下说话吧。”
说完拎起茶壶,给对面的杯子斟满。
唐央央走过来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我问你,谁让你这么干的?死了七个人。”
范忆安放下茶杯,“没人让我这么做。可是此事,必须要有人流血,必须要死人。不流血,不死人,此事就压不住千斤的秤砣。我不想让海公罹难,那就只能让别人替他死,你懂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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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