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万历继续说道,“高丽之战,主要是戚继光打的,朱寅其实就是抓总。以朕看,戚继光的军功更大,这次也没有人弹劾他。”
王锡爵认同朱寅有大功,也认为应该封赏朱寅,可他也希望重点封赏戚继光,压一压朱寅。
“陛下言之有理。那么,等到王师凯旋,就廷议给戚继光封爵。老臣以为,按照戚继光这几年的军功,封侯完全可行。”
“封侯?”万历眉头一皱,“封侯重了,封伯即可。等到他们回京,叙功之后就议封伯爵吧。”
王锡爵也是眉头一皱,“陛下,戚继光当年抗倭讨虏之功,已经足以封伯了。只是因为他是张居正党羽,不但没有封伯,还被罢官夺职。可是这几年,戚继光重新启用之后,也是屡立大功,封侯绰绰有余,封伯实在是慢待。”
沈一贯和戚继光私交很好,也说道:“陛下,以戚继光的战功,国朝无人能比。李成梁远不如他,多年前就已经封伯。臣以为,不封侯无以褒奖国家良将。”
“封伯!”万历不容置疑的说道,“戚继光本就是张居正党羽,曾有谋逆嫌疑,所以当年被罢官。是朕宽恕了他,重新启用他,才不计前嫌的让他有再次统兵的机会。朕愿意给他一个伯,没有追究他当年的罪责,已是宽宏大量。”
三位阁老都是暗叹一声,无言以对,都不禁为戚继光感到悲哀。
明明早年就能封伯,却一直没有封。如今足够封侯的军功,却只是封伯。
陛下对待戚继光,真是刻薄了。封个侯又如何?能让戚继光更加忠心难道不好吗?虽然勋贵的赏赐是内帑给,但这一年三节和家祭,侯比伯也只多了几百两的赏赐,俸禄还是户部发。
皇上内帑一年也就多付几百两而已,值当什么?
万历眼见三人不赞同,又道:“给他封伯,再荫一子为锦衣卫百户,也就是了。至于朱寅,有功也有过,毕竟对他的弹劾也不是假的,他的罪名可不小。”
“嗯,等他回朝,就升两级…”
升两级?三人听到不禁有点意外,沈一贯忍不住心中一喜。
谁知皇帝继续道:“…官升两级,升任南京礼部尚书。”
什么?南京礼部尚书?三位阁老面面相觑,这是升迁?
名义上的确是升迁,南京礼部尚书,乃是正二品。地位上也是妥妥的九卿,虽然是南京的九卿。
朱寅的本官是正三品兵部右侍郎,从级别上讲,升任南京礼部尚书的确是官升两级。
可北京兵部右侍郎的实权,比南京礼部尚书,不知道强了多少,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名为连升两级,实际上就是明升暗降的贬谪!
从北京打发到南京的官员,大多都是去坐冷板凳的。南京六部尚书和北京六部尚书,品级相同,地位却大不相同。
所谓的“养鸟尚书,莳御史”,打趣的就是南京的尚书和御史。
更要命的是,南京六部本来就权力有限,而南京六部中,最无权的又属南京礼部!
南京兵部、吏部、户部,多少还有实权,其实还不错。刑部和工部嘛,也有些实权。可是唯独礼部,真的太清闲了。
和北京礼部一个天一个地。
王锡爵没有说话。虽然他知道这很不公平,但出于压制朱寅的目的,他没有出言反对。
最起码,南京礼部尚书,那也是实打实的尚书啊。十六岁的尚书,还想怎么样?就算权限小,可毕竟品级也摆在那里。
沈一贯忍不住说道:“陛下,朱寅就算被人弹劾,可也是功大于过啊,若是直接去南京做礼部尚书,难免惹人非议,怕是有人会误会陛下一片苦心呐。”
“老臣虽然是朱寅的老师,可并非为了徇私。”
万历语气幽幽的说道:“那以沈先生之言,难道还要给他晋爵么?”
沈一贯小心谨慎的说道:“自然不需晋爵,陛下封他为侯,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只是,这南京礼部尚书之位,实在不宜礼待功臣。以臣愚见,就算去南京,最好也是兵部、户部、吏部三部,才可堵悠悠之口,不废国家赏罚法度。”
就连太监张鲸也出言道:“陛下,这南京礼部尚书最是清闲无事,一般是用来养老的,的确轻慢了点。”
张位也说道:“以臣看,与其去南京当个养鸟莳的礼部尚书,授人以柄,还不如不升,就留在北京当侍郎。他虽然遭人弹劾,可并未定罪啊。这外出打仗,几人不被弹劾?”
他对皇帝的做法也很不满。
陛下如此苛待功臣,国家赏罚之度何在?
万历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王锡爵,只好说道:“如此,等朱寅回京,就叙功升为南京刑部尚书吧。”
南京刑部尚书,其实也没有多少实权,可比南京工部强,比南京礼部就更强了。在南京六部之中,排第四。
皇帝算是退了一步。
沈一贯暗叹一声,没有再争。
能将南京礼部改为南京刑部,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了。
罢了,南京刑部尚书,也算马马虎虎了。稚虎回京之后先去上任,以后再说吧。有了南京尚书的资历,几年之后就能直接到北京当尚书。
唉,没想到皇上如此刻薄。稚虎立了这么大的功,不但没有晋爵,还明升暗降的去南京坐冷板凳。
正在这时,忽然高淮脚步匆匆的来到乾清门,跪下说道:
“启禀爷爷,这是锦衣卫收到的西域秘报,说是了不得的大事!”
皇帝接过秘报一看,一张白胖的脸顿时一片铁青,腮帮子都咬出两道棱。
三个阁老连同张鲸,见状都是心中一凛。
“好胆!好胆!”万历狠狠将秘报仍在三个阁老面前,勃然道:“朱寅有何功劳!戚继光有何功劳!他们居然放走了庆王世子朱帅锌!”
“人家都已经在西域称帝建国了!还将朕这个大明天子,废为燕王!”
“这都大半年了,朕才收到消息!可恶!可恶至极!”
王锡爵拿起来一看,不禁脸色剧变。
原来,虽然西北叛乱的首犯庆王、哱拜都已经伏诛,可庆王世子朱帅锌却率领残部逃往西域。
这朱帅锌还真是能耐,居然灭了叶尔羌汗国,占了整个西域,自称大明皇帝、天可汗。
他还发布所谓的诏书,宣布废黜皇上的帝位,贬为燕王。
真是丧心病狂,胆大包天!
却听皇帝咆哮道:“人家都在西域僭越称帝大半年了,朕还蒙在鼓里!是不是等朱帅锌打到陕西,你们才知道!”
“朱寅和戚继光罪不可绾!戚继光不许封伯!朱寅贬为知县!”
什么?沈一贯惊讶的看着皇帝,一脸苦涩。
稚虎刚才还定为南京刑部尚书,这转眼间就被贬为知县了?
皇帝一脸狰狞,“反正仗也打完了,立刻派人去高丽接掌朱寅和戚继光的兵权!戚继光直接致仕,朱寅就去重庆府当彭水知县!”
…
ps:不要说虐主,虐不了多久了。相信小老虎。另,历史上的海瑞在南京死后,史书记载:“市廛尽闭,哭者声震秦淮,纸铺无存,烛尽金陵。”很多人自发扶柩南归。“丧出长江,白衣冠送者夹岸,酹酒百里不绝。”、“百工舍器,万民辍舂,昔有比干,今有刚峰。”华夏几千年历史,做官做到这种地步的,寥寥数人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