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炭噼里啪啦地响著,驱散了屋里沉甸甸的黑暗。
酒酿喝完药就兀自躺回了床上,沈渊不急著走,他们和平共处的时间屈指可数,眼下他门清,知道酒酿要为了华灯节的事情求他,所以才没开口撵人。
他坐在床沿,掖好被子,“晚上冷,別乱踢被子。”
床上那个转身背对著他,
刚刚好像碰到她脸颊了,那细腻的感觉一直粘在指尖。
他看著闭眼假寐的这个,突然恍惚了起来,就好像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他正为了李家的婚事烦心,恰逢李家送来个试婚的,於是想著,先要个孩子吧,生下来给宋絮养,
他那时太想和宋絮有个家了,那时的他自认为他们有了关於家的一切,唯独没有孩子。
就是那晚,一个穿著青色布裙的女孩走了进来,怯生生的,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跪在他身前,脸上掛著討好的笑,
更让人討厌了。
他没理她,继续看手上捏著的那本书,兴许是那书太过无趣了吧,翻了好几页都没看进去一个字。
李家人特地告诉他,这丫鬟是收了十三两卖身钱,自愿来的,
十三两就卖了清白,
这应该是个贪慕虚荣的,
可当她一件件脱下衣裳,露出里面磨了边的抱腹时,他又想,一个爱慕虚荣的,为何穿著这么寒酸破烂的里衣,
不是贪慕虚荣,是走投无路。
那十三两最终还是没救下她妹妹的命。
在给她復原她儿时的臥房时,掛在床顶的那盏宫灯让他怔愣了许久,巴掌大的宫灯很轻,拉著他的心臟往下坠,
莲小灯正好价值十三两,是她童年的小玩具,
儿时的她穿著锦纱寢衣躺床上,看著莲小灯摇晃时,可曾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一夜清白比不过眼前一盏小灯,
那宫灯如今又掛回了帐顶,八瓣莲,粉绿的叶子,床一动就跟著摇。
不是曾经的那盏了,也不是曾经那个天真的,本可以无忧无虑长大,梦想著做个女先生的叶柳了。
他是毁掉她命运的刽子手,
这是这样一双手,依然会不受控制地伸向她的长髮,
轻轻勾起一缕,捏在指尖搓捻,缠绕。
“华灯节你想出去?”沈渊问,
她有求与他,只有这时她才会让他稍微碰一下。
酒酿嗯了声,还是用后背对著。
“和他?”
“嗯。”
他想,为什么这么诚实,就不能骗骗我吗,
“多带点银子,说是新来了个戏班子,西域来的,会用鸽子表演,吹个口哨鸽子就会从人手上叼银子走...”
是他想带她去看的,
既然不和她去,还是和她说一声吧,免得错过这么有趣的东西。
“秦意又不是没银子,为什么要我带。”酒酿说,
“你带著吧,看见什么好玩的给我带些回来。”
人不能跟著去,银子给到位也好啊,能他的钱,何尝不算一起参与了。
酒酿很肯定这人在没话找话说,讥讽的话脱口而出,
“要不我把你也带上吧,你跟在我们后面掏银子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