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领她回房,先唤僕人为她打水洗漱,自己则告罪一声,一个人来到了后园中。
戌时已过半,宫勇睿沉默地站在六角亭外,对於姍姍来迟的江晨,也没有什么怨言。
“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江晨沿径走近,“让你久等了。”
“没关係。”宫勇睿回答。
或许是身心皆伤的缘故,他的嗓音不復少年的清朗,变得颇为涩哑。
江晨往他身上打量几眼,问:“你的伤势怎样了?”
“调息大半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好,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想胜过楚怀秋,就得抓紧时间。”江晨走入六角亭中,朝宫勇睿伸手虚引l,“坐吧!”
宫勇睿有些拘谨地在他对面坐下,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上,像是一个听先生授课的蒙童。
“凌霄前辈传授给你的“无剑术”,乃是天下顶尖的绝学,只是因为你修行时日尚浅,没能发挥出相应的威力,所以才败给楚怀秋。”江晨说著,见宫勇睿惭愧地低下头,微笑道,“无须自责,你修行剑法还不到三个月,进度已经算很快了。如今你初窥玄罡门径,只需打磨剑气,凝练玄罡,就能更上层楼,胜过楚怀秋不在话下!”
宫勇睿腾地起身,躬身抱拳,肃声道:“求江大哥指点迷津!”
“不用客气,坐吧,坐吧!”江晨压了压手掌,“你悟性很高,短短两月就把“无剑诀”练到了第五篇,但终究歷练不足,只习得其形,未得其神。我能帮你的,就是让你得到更多歷练,更快地熟悉第五篇剑诀。这个过程可能会比较痛苦,你愿意接受吗?”
“我愿意!”宫勇睿猛然点头。
听江晨说起“歷练”的时候,他心中一阵激动,当初曾多次见识过这位惜公子使剑,真如天上仙人一般妙不可言。如今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愿意给自己餵招,那真是所有习武者梦以求的际遇了。
江晨也不囉嗦,直接问道:“准备好了吗?”
一股凛然之气从他身上腾起,宫勇睿寒毛竖立,雯时绷直了身子,紧紧盯住江晨的右手。
看著那只隨意放在桌上的右手,宫勇睿心里还带著些许疑惑:他手上没有剑,莫非要在这里空手与我过招吗?
他並不怀疑江晨一只手打翻自己的能力,只是两人坐在这样狭小的六角亭里,中间还隔了一方石桌,不太適合练习剑法吧?
很快宫勇睿就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
江晨並未如他预期中的那般,与他一招一式地演练剑法,所带来的歷练强度却远超他的寄望。
事实告诉宫勇睿,他完全不用费心场地问题一一无形的剑气要比有形的招数凌厉得多,无损於石亭,却能碾碎肉身!
江晨没有精力和时间去与他拆演招法,只是用无形剑气覆盖住整个石亭。
第一股剑气笼罩宫勇睿的时候,他像触电般跳了起来,张口想发出一声惊呼,却被剑气贯入体內,堵塞胸腹,几乎当场室息。
江晨拨开些许空隙,让宫勇睿得以喘息,摆手道:“坐下,坐下。”
宫勇睿还未坐稳,又一股剑气来袭,立时绷不住站起来。虽有些许稀薄罡气护体抵抗,然而未成气候,远无法与那充斥天地的凌厉剑气相提並论。
“玄罡玄罡,在乎一气呵成,在乎一念之间。气机流转所至,牵一髮而动全身。”江晨道,“你已经觉醒自我本源,只差一步就打破玄关,好好感悟体魄与大道的共鸣吧!”
宫勇睿浑身毛髮炸开,肢体如凝固般动弹不得,咬牙御使著薄薄的罡气,来抵抗那无孔不入的无形剑罡。
幽冥中哀歌已起,婉转空灵,与他体內真元的振动合著节拍。还有另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起於灵魂深处,似乎就是那所谓的“大道共鸣”。
然而就凭这些,远远不足以守护自身!
无形剑气很快就撕破了稀薄的罡气,透入躯体,那感觉仿佛將他五臟六腑揉得粉碎。虽未造成真正的伤害,但那痛苦是如此真实酷烈,让他几乎晕厥过去。
“歇一歇吧。”
江晨略微放缓气息,宫勇睿立即趴下去,撑著地面乾呕不止,仿佛要把那些粉碎了的內臟全部都吐出来。
待宫勇睿稍微有所好转,江晨问:“还继续吗?”
宫勇睿內心一震,听出江晨有些怀疑的语气,心头顿生出一股不服输的执念,高叫一声:“再来!”
他自知罡气未成气候,与江晨的剑气相比,就如同一只甲壳虫面对大象的踩踏,即便大象脚下留情,也远不能相抗。当下要做的,就是快速凝练玄罡,至少变成一只乌龟,方有自保的余地。
“你根基尚浅,想要更进一步,就要吃些苦头才行。”江晨道,“什么时候能够坐著承受我的剑气了,就可以去跟楚怀秋决一死战——”
语声传入宫勇睿耳內,他却听得迷迷糊糊剑气煎熬下,他近乎是半昏迷状態,腾不出半点多余的力气去思考江晨话中的意义。他现在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还要坚持多久?
他无数次以为自己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却又一次次奇蹟般地熬了过去。
罡气循环往復,生生不息,他坚持得比他想像中还要久。
直到江晨看出他確实已达到极限,连最后一丝精力都榨了出来,才收回剑气,道:“今天就到这吧。”
宫勇睿听不见他的声音,或者就算听见了也没有力气去理解其中的意思。身上的压力一旦消失,他便栽倒在地上,魂魄好像离了躯体,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
江晨走了大半个时辰后,宫勇睿才悠悠醒转,浑身酸痛不止,好久都没爬起来。
他默默地趴在地上,心想,天底下最残酷的刑罚,也无非就是这般:站在惜公子的剑气里吧?
江晨走出六角亭,远远就看见一个窈窕的红色倩影在径漫步,像是在赏,然而脑袋不时朝这边张望一下,又显出几分鬼。
“瀟瀟,你在等我?”
“有人在等你,但不是我,姑爷知道是谁吧。”瀟瀟的脑袋转过来,促狭地挤了挤眼睛,“大半夜的,姑爷放著如美眷不去享用,却来这种冷嗖嗖的地方操练小徒弟,实在让人不解。难道姑爷不知道,有人已经等你等得望眼欲穿了吗?”
江晨从她身旁走过,“勇睿跟人约了三天后决斗,生死攸关,时间紧迫,这几天需要多费点功夫。”
瀟瀟跟在他后面,半是嘲讽半是不屑地道:“那还真不让人省心,姑爷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