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著乾粮撑了三五日,后来被他发现,他態度强硬,派人送她回京。
她寧死不从,说要拋下荣华富贵,和他肆意一生。
他冷著脸,放下狠话,说她若执意如此,便不会再管他。
他真的乘车离去,留她一人负气执拗地步行跟著,却遇上了流寇,好在他及时赶了回来。
一路磕磕绊绊,吵吵闹闹,她终於算是死乞白赖的留在了他身边。
可一日又一日,她发现他的身子越来越差,食难下咽,偶尔还会吐血。
直到某次,马车停在一处风景独好的位置歇息,他嫌她聒噪,兀自走向僻静处,却大意跌落捕兽坑。
一路尾隨他的她,毫不犹豫地跟著跳下去。
她受了伤,所以在等待营救的那两个时辰里,他难得主动的和她说了很多话。
他回忆聊起了这十年两人过往的交集,叫她不要昏过去。
最后,在听到隨侍寻来的动静时,他嘆息的对她说:“许綺嫚,回汴京去吧,我快死了,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她当时不懂,只觉得他应该是生了病。
她爱了他那么多年,怎会因为他病了便放弃?
可后来他吐血越来越频繁,她听到寧沪劝他,班若毫无踪跡可寻,不如去接公主回京。
她方才知道真相。
许綺嫚复述完,眼里揉著不解、羡慕与心疼地冲江元音道:“你的確对他不关心不关注,你甚至不知道,他为了不让你担心,同你吃饭时,总是表现得精神胃口都很好的样子,待你离开后,又悉数吐出来。”
江元音回想起与李霽在兰城重逢后的种种。
他的好精神与好胃口……全是装的?
“只是让你回去当公主,不是让你去死,有那么难吗?”许綺嫚颓然道:“我已经不奢望他能看见我,与我在一起,我只想他好好活著。”
江元音没法同许綺嫚去言明自己不愿回汴京的种种。
良久的沉默后,她抬手覆盖住许綺嫚抓她手臂的手背,允诺道:“诚如许小姐所言,若要让叔父为我的自由而死,我於心有愧,余生寢食难安,我不会让叔父因我而死。”
这一夜,江元音辗转反侧,浅眠打了个盹,天一亮,便起床洗漱,去李霽房门口候著了。
李霽一开门,便见她面色沉沉的杵著,挑眉问道:“我起晚了?你这么大火气?”
江元音兀自推开门,径直迈入他房里。
李霽不明所以,立在门口,转身回头,环臂带笑看她:“谁惹你了?大清早找我撒气?”
江元音在屋內站定,没和他绕来绕去,直言道:“他给你下毒,就为了让你带我回去?”
李霽面色骤变,他將房门关上,再转头看向她时,又是那副漫不经心地笑脸,打著马虎眼说道:“什么他啊你啊我啊,回去?回哪去啊?咱今日不是要启程去苗疆看雪么?”
江元音深吸了一口气,拧眉盯著他,不许他含糊带过,故意道:“我都知道了,你要是执意瞒著我,我自己回一趟汴京就什么都知道了。”
李霽这才敛了脸上的笑,沉脸问道:“谁和你说的?许綺嫚?”
江元音不置可否,坦然表明心中所想:“我不知道先皇后对你到底有什么大恩大德,值得你为了我一句不想留在汴京,便付出生命。”
李霽嘆息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用不著感到……”
“你误会了,”江元音打断他道:“恕我直言,你这种不打招呼,不过问我的想法的自我牺牲,非常的自私自大惹人嫌恶。”
李霽愕然,以为会听到她感动到红眼哽咽的发言,没想到竟挨了骂。
江元音接著道:“你为著先皇后对你的恩情,瞒著我,慷慨赴死,你觉得你对她的恩情了了,那我呢?我余生活在对你的愧疚中,我欠你的恩怎么还?”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放弃回汴京要解药,不止是为了你。”
“那是有多复杂?我愚钝,很多事都想不明白,”江元音直直地盯著他,“想不明白,为何你说他容不下先帝的子嗣,见到我一定会杀了我,却又要封我为公主,接我回汴京。”
“因为是我弄错了,你不是先帝的子嗣,你是他的女儿。”
江元音紧绷著脸,唯有宽大袖袍下,微微蜷缩的手指泄露些许情绪。
虽然是早就从齐司延那听过的答案,此刻加上李霽的肯定,她的“生父”到底是谁几乎被篤定。
李霽见她沉默,只当她在为生父还活著感到震惊与欣喜。
他冷声道:“他当然知道认了你,要遭受非议,所以会以厚待先帝遗孤的名义,封你为公主,这位史官们能將他这一『仁君』之举载入史册,留给后人歌颂。”
“可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回了汴京,便是受宠的公主,而我能拿到解药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吧?”
李霽回忆起在母妃寢殿的那一夜,神色悲愴,眸似泣血。
他死死捏住手中的摺扇,哑声道:“自他登基以来,我给他当傀儡当刀,替他肃清朝野,可最后呢,只因我助你离京,只因我想要自由,他逼死我乳母,要让我神陨形消。”
那夜他抱著玉嬤嬤冷透僵硬的尸身,枯坐到天明。
可那一夜,冷透僵硬的何止是玉嬤嬤的尸身?
李霽抬眸望向江元音,用著最冰冷伤人的字句,想让她看清真相:“而你不过是他用来作秀的棋子,用来牵制定寧侯的筹码,哪一日没了价值,下场不会比今日的我好到哪里去。”
“我劝你不要做什么公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