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6章 溯源(下)
他承认自己確实平庸,比不过许多人,与同阶层对比也永远是下位的那个。
本就天生资质就不如人,入山门修炼不如他人,年轻时筑基比不过那些出色得长辈喜欢的师兄弟,好不容易熬到金丹又跟人家按部就班上去的不一样素来被视为侥倖晋升的微弱之辈。及至如今的元婴,哪怕他已经到了这个层次,也依旧会被被那些同阶的真君轻视,觉得他走了捷径才勉强跟他们到达一个层面。
但他这些都不是他想的,他苟营侥倖走捷径,再幸运阴差阳错,那也是他自己走出来的路,也从来没有害过別人。他如今所获得的一切名利、资源、地位都是他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所得,而某些暗地里笑话他看不起他的人这一辈子还未必能超过他。
他再怎么不中用那也是高高在上的元婴真君。这些人一个个的……又凭什么这样对他?他不服!
由此连年积累的不甘心终於在丧徒的刺激下爆发出来。而他对寧夏对元衡道君的恶意则不过是恰巧的时间碰上了恰恰合適的发泄口,也是寧夏他们倒霉罢了。
“当时在场的弟子都看见了,只是他们这会儿实在不方便出来证明,待会谈结束后可派专人询问一番证实,便也不算是一面之词。”元衡道君倒也不见生气,与对方焦虑急躁的神色相比越发显得气定神閒。
他早就预见这场面,一场莫名由来的灾祸这么多弟子横死,总要有人要站在风口承担压力,他不至於这么小气,也是能有几分理解这些可怜的家属,自然也不在意激愤之下的口不择言和各种偏激的心態。
然这却不代表他就会忍气吞声,全盘接受这桶脏水往身上泼。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叫这些可怜人早日接受现实的好。
“可便是根据您所言,诸弟子与那……魔种源並无直接接触,只共处同一片空间內应当不太可能造成这么大范围的传染。可是在您抵达前还发生了什么?”这次发话的修士寧夏他们在同一排,距离寧夏的桌案隔著三四桌的样子。寧夏感觉自己在说话时还看了她这边一眼,意味不明,倒不见有恶意,更似是探究。
寧夏注意对方是用了“魔种源”这样的词语,其实应当也是为了避免提到稟诚。可经元衡道君方才一番敘述眾人也都知道了掌门弟子稟诚亦意外死在这次灾难当中並且不知为何竟莫名其妙跟魔种扯上了关係——还是在眾目睽睽的情况下,一时间场內眾修都显得有些讳莫如深。
寧夏也隨大流偷偷覷了眼上方,发现这位掌门真君面上看倒不见有什么异常,只是大殿內的氛围肉眼可见地凝滯起来,年纪轻的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道君抵达的时间终归还是晚了些,若想知道之前的事还是须得问在场的弟子。只是……”一名寧夏看著有些眼熟的元婴修士缓声插了句。
只是什么?弟子们都被关了起来,能来充当证人的就只有寧夏了。在场眾人也都心知肚明,然却碍於元衡道君的威压他们谁都不太愿意做这个出头人,至少他们不想做这第一个。
他们甚至还暗暗想著,康明那傢伙不是因为他的弟子们很不平么?怎么不继续说下去,最好直接把寧夏这么大个人点出来,这样便也省事儿了。
哪曾想康明那傢伙就是只纸老虎,这般壮大声势,不过才一会儿就又瘪了下去,难怪成了元婴真君也得不到多少尊敬。胆小如鼠,一点儿事儿都担不起。
可要让他们自己来点他们又不甘心,现在脑子清醒了,谁都不想去挑衅元衡道君的底线。
所幸事情也是单线的,他们一人两三句,很容易就將整件事情往前推,都不用多说什么就到了要直接將寧夏扯出来的程度,想躲都躲不开。
毕竟这桩祸事寻根溯源,便是在林平真寧夏及稟诚所领著的一波人那儿。眼下稟诚及其所带领的一眾人弟子死了,林平真又负伤身在飞舟里隔离,所以眼下就只有寧夏一个能交代事情的人了。
元衡道君再护著寧夏,那也是有度的。他们不愿意直言將寧夏的存在扯出来是不想这么直接且光明正大地得罪元衡道君,但若是时势所逼,可就怪不得他们了。
在几位有心人接连发言,都暗戳戳將话题往寧夏身上扯后,一切也都有了指向。越来越多人的视线落到了似乎是目前为止唯一有效的人证身上。
寧夏:……
其实大可不必这样旁敲侧打,不用这样她都会说的,她还等著证明林平真的清白呢。
自回宗后,寧夏感觉自己似乎在做梦一样,从一场噩梦进入到另一场荒诞的迷境。
她离开危机四伏的盘塬山脉,摆脱了某无时无刻想要暗算置他们於死地的敌人,回到宗门迎接她的却不是想像中可靠稳妥的师长们,反而是更为混乱的场面。
真不敢想像这些静心修炼多年,年岁的零头可能都比她大上两轮的长者们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像是街市场吵架的村妇农夫,或是村头护说他人私密事的八卦长舌者……一点风度都没有。寧夏从未如此深刻地感觉到修士说到底也只是凡人而已,在做到心境能彻底摆脱凡俗恩恩怨怨之前,也都只能困囿於凡人的七情六慾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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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真君,不知可否费些时间听扶风一言?”接收到元衡道君的目光,在现场陷入某种诡异的静默后,寧夏终於冒出头来。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在这一刻凝聚了过来,落在元衡道君不远处的小小桌案处。虽从面容上看仍不可避免显出阵阵虚弱和疲惫,但却落落大方,眼神明亮,面对在场诸人的注视和审视也不见胆怯或是心虚,显现出一种极致的疏朗来。
这会儿眾人倒是品味出来了,竟觉得掌门给寧夏安排这么个位倒也合適,似乎便是为眼下这样的时刻准备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