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著熟悉的声音,何金银此时才注意到来人,山水有相逢、他乡遇故人,一手悄悄压住年轻警员打开的枪套,一手握住来人:“二爷!好久不见!”
“恩人当面,不敢称『爷』”,您招呼我一声『孙二』就成!”
来人不是別人,正是北平城南横街同和车厂曾经的当家掌柜,那位曾经僱佣何金银担任“玩鸟顾问”的孙二爷!
何金银在补训兵团待了两个月,等他再回同和车厂,早已物是人非。只从那位留守在同和车行原址的三轮车夫文三儿口中得知,二爷回了天津卫大码头,临行前还特意到公安街找过他。
两人一番推揉客套,何金银架起非要给他现场磕几通响头的二爷,暂且辞別带路的年轻警员,找了一间沿河饭馆“敘旧”。
“...远远儿的打人群里一警,二爷我还以为自己老眼昏、没看仔细,等再一瞧,
哟!这不就是咱的小恩公么?”
何金银公务在身、不便饮酒,孙二爷便以茶代酒,非要先敬过何金银三盏才算罢休。
提起过往,身份调换的两人抑制不住的晞嘘。
孙二爷因为何金银的缘故,在大军进城前替孙大圣筹措过牌儿车,谨小慎微的他也没有贸然参与到三月份的车行大罢工之中,有了这张“护身符”,即便被检举揭发,大棒也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同和车行由公逆產清管局接管,二爷带著所剩不多的家当,灰溜溜逃回海河边,这些年习惯了人前人后的簇拥,干不来正经营生,乾脆又投身到“混混儿”这个在津门拥有“光荣歷史”的行当之中。
所不同的是,二爷到底上了年纪,风水轮流转,想顶门立户、独占一摊很难,前前后后跟了好几位“老大”,凭著资歷在手下充当个“小头头”。
“啪!”
二爷一摔茶盏,语带愤然:“现在门里人提起咱来,都说咱晦气!荣哥儿,你说我冤不冤?本本分分当混混儿,没招灾没惹祸,几任老大先后被逮了进去,改造的改造、枪毙的枪毙,怎么就赖到我头上,成了“丧门星”、“扫把星』?”
何金银想笑,硬生生了回去,平心而论,二爷待自己不薄,伤口上撒盐的事...確实干不出来。
一指早就走远的出殯队伍:“抬出去那位...是第几任了?”
二爷倒也没生气,招呼小二给自己斟了一碗烈酒,瓣著手指头:“打三月底到现在小半年的工夫,咱已经换了五任老大了.:.再往后,怕是也没人敢收下咱了..:”
“这位...老大,犯了什么事儿?”
二爷倒是“坦诚”、撇著大嘴:“那可就海了去了,把著『丁字沽”小港口,粮食进出都要抽成,规矩是『成三破二』。解放后虽然收敛了几分,但被清算起旧帐,什么欺男霸女、剥削工人、里通外敌...管有的没的,一股脑儿都泼了上来。”
何金银硬嗓微微抽动:“都被枪毙了...怎么还敢风光大葬?”
二爷一瞪眼:“犯法杀头那是一回事儿,但是『人死为大”,就是另外一回事儿。就算你人民政府再..:”二爷说到一半才想起何金银的身份,缩了缩脖子图图过去:“..再怎么著,杀人不过头点地,总不能管著人发丧吧?”
何金银眼眸微微眨动,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这么公开行丧、招摇过市...怎么看怎么带著一股“示威”的架势。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这里的“同行”会忙的不可开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