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砚并未深睡。
他内力已有小成,虽连日耗费心神,但灵台仍保持着一丝清明。
加之章昊然入贡院前异常离去,让他心中始终存着几分警惕。
感觉到越来越冷时。
他鬼使神差的从荷包里掏出陆逢时给他准备的符箓,放置在枕头下,又吃下一颗她准备的金刚丹。
就在他准备再度入睡时。
突然一声极度惊恐到变形的惨叫声,猛地从“玄”字区方向炸响。
瞬间撕开贡院夜的寂静。
紧接着,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接二连三的惊叫声,从不同区域的号舍中爆发开来!
“鬼,有鬼啊!”
“别过来,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血,好多血……,救命!”
混乱的嘶喊声,撞击号舍木板的声音以及踉跄奔跑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整个贡院瞬间炸开了锅!
被惊醒的学子们惊慌失措,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纷纷探出头来张望。
只见黑暗中人影幢幢,有疯癫乱跑的,有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胡言乱语的。
“怎么回事?”
“走水了?”
隔壁举子骂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这要是走水,弄不好,都得死在这里,讲这话真是没过脑子。
巡夜的衙役兵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急促的锣声和呵斥声四处响起。
“肃静!全部肃静!”
“回到各自号舍!违者按扰乱考场论处!”
“快,去禀报提调官!”
火把被迅速点燃。
一队队兵士持械冲入号舍区,试图控制混乱的场面。
然而,那些陷入癫狂的学子力大无穷,状若疯魔,好几个衙役合力才勉强按住一个。
裴之砚早已起身,站在号舍门口,看向混乱传来的方向。
他的号舍在“黄”字区边缘。
离核心骚乱区稍有一段距离,便是以他的目力,火影幢幢也瞧不太清楚。
不过能感受到那股不同寻常的阴冷气息。
贡院数千学子,浩然正气。
普通的邪祟哪里敢往这里来?
但若不是普通邪祟……,或许是人为也不一定。
思索间,提调官已经赶来。
担任此次春闱的提调官是权知开封府李之纯。
他今年已经六十二岁,面瘦骨峻,目光如电,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
他兼任这个提调官,两方党派都没有意见。
李大人刚到,有一名被两名兵丁拖拽的学子突然狂叫:“……,墨,墨里有毒!它活了,钻我脑子了去了,哈哈我能高中了!”
墨?
裴之砚转身回去翻找考篮。
在考篮下面拿出一块用了一半的官制贡墨。
几乎所有考生的墨锭都是入场前统一检查后发放,旨在公平,也防止舞弊。
若问题出现在墨上……
他拿起那块黝黑的墨锭,凑到鼻尖仔细嗅闻。
除了松烟特有的清香,似乎,却有一丝极其微弱被香料掩盖了的异样气息。
若非他五感比常人敏锐,绝难察觉。
为了验证,他又让住在旁边号舍的学子,也将墨拿出来,放在鼻翼下一闻,有股同样的异象。
此时,李大人也已经命人,将备用的贡墨取来一块。
他放在鼻下,很快眉头微微皱起。
“叫王医官来。”
王医官是太医署普通的医官,这几日在贡院待命,随时处理突然的急症。
混乱并未持续太久。
在李之纯雷厉风行的弹压和随后赶到的更多兵丁的控制下,那些陷入癫狂的学子被强行制服。
他们被绳索捆绑,集中看管起来。
贡院内弥漫着一种恐慌后的死寂。
剩余的学子们缩在各自的号舍里,惊疑不定,再无睡意。
王医官火速赶来。
他仔细检查了发病的学子,又接过李之纯递来的贡墨,你那岁一点粉末仔细嗅闻辨别,甚至舌尖微尝。
不一会,脸色骤变。
“大人!”
王医官声音发紧,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此墨,此墨中好似混入了极微量的幻心草和噬魂粉末。”
“好似?”
显然李之纯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大人,这两种皆是早已失传的邪异毒物,典籍记载其能扰乱心智,放大内心恐惧,下官也是推测,不能断定。”
李之纯脸色沉沉。
子时已过,今日天亮,还有最后一场考试。
若不能妥善处置,今年的科考便会被人诟病,他这个提调官也落不到好。
“来人,迅速将剩余贡墨封存,用备用墨。”
李之纯当机立断,给出解决方案,“所有出现症状的学子单独隔离,严加看管。”
李之纯吩咐,就准备离开。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要上报官家和两府宰相。
“李大人,留步!”
李之纯刚要转身离开,竟不想被一个举子叫住。
他看着不及弱冠,高约六尺,肩宽背直,如青松立壑。
面若刀削,鼻梁高挺,一双凤眼沉静似深潭,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
“是你叫住本官?”
裴之砚颔首,给李之纯行礼后道:“学生余杭郡举子裴之砚,有事要与大人说,还请大人屏退左右。”
“放肆!”
跟在身后的衙役厉喝。
裴之砚不卑不亢看着李之纯。
李之纯眯了眯眼,锐利的眸子直直看过来,裴之砚不避不闪。
他最终挥退左右,“胆子不小,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大人,学生对方才之事,有些不同的看法。”
“你是说对本官处置的手段有疑议?”
裴之砚行礼:“学生岂敢,只是有些许疑惑罢了,假设真是墨的问题,那为何只有那几名学生发狂?”
说着他拿出两块使用过的墨。
“大人闻闻。”
李之纯接过,这两块也同样有那股异香。
他立刻让衙差又去不同区域的号舍分别拿了十几块,无一例外,都有那股异香。
“这种情况,不能排除这次科考学子所用的贡墨都有问题,但为何单单只有那些学子发狂,出现幻觉?”
“裴之砚?你对此有何看法?”
“学生以为,这墨不过是掩人耳目,真正的问题并不在墨。”
李之纯比方才脸色更沉。
这学子的意思,如果他将主要精力都放在追查这批贡墨上,也许会漏掉真正的蹊跷之处,找不出真正作乱的真凶。
即便找得出,那也不可能就在这短短几个时辰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