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些话我要先跟老先生你说清楚。
面对兴风作浪,殃及凡人百姓的蛟龙。
我只会斩的比陈前辈更加利索,不会有半分迟疑。
这就是我脚下的路。
若是不信,老先生尽可以试一试。”
老人听得出来。
从头到尾,这位圣人学生语气都是异常平静,没有任何色厉內茬。
对方这说的都是真心话。
於是沉默许久的老蛟,最后向青衫少年弯腰作了一揖。
隨后记起了斩龙之役那些陈年往事的他,有些感伤的喃喃道,
“蛟龙之流,替天行道,行云布雨,原本贵不可言。
但最后因为野心使然,割据江河湖海,听调不听宣。
最终沦落至此,几乎绝种,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圣人们。”
感慨了一番的老蛟,从在身后女儿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从怀中托出一方砚台。
此砚是宝瓶洲十大名砚之一的老蛟砚。
因为砚台边缘,有一条微小的高龄瘦蛟盘踞而得名。
將棲居有自己真身的砚台奉於青衫少年之手后,老蛟再度作揖道,
“您於黄庭大隋一线的商行事务,老朽同样愿意效劳一二。
若是我在之后为您的事业积下一些苦劳。
还请您看在这些苦劳的份上,替我向那位斩龙前辈美言一二。”
对於老蛟的恳求,接过砚台的苏尝略微思付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之前陈清流就没有著急斩去棲居於这片古蜀国里的蛟龙。
而是去了北俱芦洲再度化为凡人观度一生。
其中缘由苏尝也知道。
对於这个斩龙人来说,要想维持在十四境,继续践行他的斩龙之道。
那世间就必须要有一条真龙可用来斩。
王朱现在只能算半条,需要其他蛟龙作为气运补充。
隨后又想起魏礼之前所说,河水泛滥一事的苏尝便问道,
“在黄庭国內,除了你们一家,还有多少蛟龙余种?”
老蛟思索了一下。
明白对方所谓何意的他如实道,
“约莫还有十数条,真成气候的寥寥,但脾气暴躁,危害一方的不少。”
“那就托老先生你办第一件事,抓捕那些作乱的蛟龙之属残余孽种。”
在砚台老龙身上留下半道蓄势而发的芝字剑气后,苏尝又把砚台递还给了老人,
“只要是为祸一方,证据確凿,不论老幼大小,一併关在砚台內。
等我从大隋返回时,再一同处置。”
老蛟看著重回手中的砚台,心中滋味复杂万千。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没敢拒绝这件差事。
说罢正事后,郡守魏礼不敢叻扰告辞离去。
苏尝也回到了自己房间。
而崔东山看著还留在房间手托砚台的老蛟嘻嘻一笑,又对他身后的那位雍容女子挑了挑眉,
“要是真放心不下自己的生死的话,不如再想想別的与我家先生套近乎的方法?”
老人闻言一愣,隨后看著甩著双袖摇摆而去的白衣少年背影若有所思。
紫阳府开山老祖的吴懿抿了抿嘴,脸庞有些羞耻也有些晕红。
当晚,郡城之中下起了绵绵细雨。
正准备闭眸进入心河世界的苏尝,听见自己门口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他起身开门后,便看到了那位紫阳府主,洞元真君,蛟龙之女吴懿。
只见这位生性傲,在黄庭国以桀驁不驯著称的地仙,此刻眼神复杂,欲语还休。
她好像还特意换上了一身愈发合身的衣裙。
这位金丹雌蛟所化的高挑女子抬起头,咬著嘴唇,鼓起勇气,轻声道,
“苏——”
苏尝捏著眉心,冲某个在不远处门后探头探脑的白衣少年冷喝道,
“崔东山!”
如白鹅似的少年屁顛顛跑过来,一副先生您赶紧夸我的贱兮兮表情。
青衫少年一脚端在他的屁股上,隨后甩给他一本新的书籍,
“把这本社会学快点读完,別閒的没事干!”
“好嘞!”
目的达成的崔东山拍拍屁股站起身,丝毫不觉得羞惭。
等目瞪口呆的吴懿看著这对古怪师徒的对话结束后,却发现那个青衫少年早已关门修炼。
想跟少年国师说些什么的她,却只看见对方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笑容。
隨后崔东山便一边摇著头,一边嘆气道,
“年纪太大了不招人喜欢啊。”
咬牙切齿的蛟龙之女回到房间,看见自家父亲瞭然的目光后既羞愧又恐惧。
她强压下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悲愤,低声道,
“父亲,我没做成。”
然而老蛟却对女儿吃的闭门羹早有预料。
不过他语气中依旧冷漠,
“这么大一份机缘,你都抓不住,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废物。”
吴懿笑容苦涩,
“父亲,我们毕竟是蛟龙,就算他苏尝是圣人学生,身负庞大剑气,与斩龙人相识。
但再不济,也只是一死而已。
何须如此諂媚低首,连那份血脉骄傲都一起给放弃?”
老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只是不待他说什么。
骤然之间,先是他,再是吴懿,都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蛟龙大道气息。
这股让他们极为亲近的大道气息,极为高远和縹緲,好像存在於另一个世界一般。
隨后在血脉感应下,他们脑海中都隱隱浮现出一道朱红色的龙门。
在龙门另一侧,有一片泛著淡金色光芒的湖海。
其中水运功德,浩浩荡荡,气息磅礴,妙不可言。
两条一大一小的蛟龙,都顺著很快收敛的气息,看向了青衫少年的房间。
老蛟反问女儿道,
“现在又如何?放下你那点血脉骄傲值不值得?”
已经卡在金丹境许多年的吴懿,心神激盪不已,再无半点犹豫,內心答案,
已经坚定不移。
老蛟大步走后,躺在床上的雌蛟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郡城这一晚,又下了一场雨。
挑灯夜读的某位白衣少年,看著窗外浙浙沥沥的雨滴怪笑道“好嘛,来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