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位道家掌教泄露如此天机时,
贺小凉一贯心如止水的寧静心境,终於显露出一丝裂痕。
宛若平滑镜面上悄然浮现一丝细微裂缝。
她心知肚明,一生顺遂、洪福齐天的自己走到了一处崖畔。
是契合大道逆流而上的宗旨,破镜重圆,从此一步登天。
还是一步跨出去,坠入万丈悬崖,粉身碎骨,只在她与面前青衫少年的一念之间。
而且哪怕选对了,也未必能够像之前的修行,那么一日千里,毫无阻滯。
这是她万事如意的人生中,最为险峻的时刻。
贺小凉心中有些无奈,还有些不敢言说的不满。
她一心修行,可不是为了去当一个大人物的牵线傀儡。
哪怕这个大人物是陆沉,是青冥天下的一教掌教!
青衫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著思绪飘远的贺小凉波澜起伏的心声。
回过神的女冠幽幽嘆了口气,隨后苦涩道,
“苏尝,你知道我明知前面是坑,但是避不过,猜不透。
身不由己、沦为棋子的感觉,有多糟糕吗?”
青衫少年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只要你坚持你的本心就行。
那位陆掌教是想收徒,而不是杀人,
他显然对你是寄予厚望的,不至於自己打自己耳光。”
原本心绪不寧的贺小凉听到这话微微一证,突然眼晴一亮。
是了,她之前迷迷糊糊,道心被陆沉二字所震撼,只觉得这位道家掌教所说的每句话都是金科玉律。
自己根本没有称量到与对方的缘浅缘深。
却一直觉得自己与眼前的这位少年有真正的大道缘分。
有没有可能,这其实是陆沉这位道家掌教的诱导算计?
在她心中念及於此时。
她的心湖之中,有个略带笑意的懒洋洋嗓音响起“不错,想要成为我陆沉的弟子,就该有终有一日、我的道法比陆沉还要高、道路比陆沉还要长,陆沉说的话也不一定对的念头。
离经叛道?
离的什么经,经不过是先贤所写而已。
叛的是什么道?
道不过是先贤所走的路罢了,为何不自己去试试看。
能够想明白这一点,你有去往北俱芦洲闯荡立宗的资格了。”
“事先说明,贫道可没有偷听偷看。
只是之前早早在你心湖埋下了一点东西。
当你得出答案后,就会解开,贫道便能知晓了。”
不等贺小凉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她心湖之中那个嗓音却话锋一转,
“但是,贫道还是那个问题,需要你贺小凉捫心自问。
你还没有称量,就真的觉得自己与苏尝毫无大道缘分?全都是贫道的算计?”
贺小凉心中悚然一惊,心湖也募然颤抖起来。
隨后她確认似的仔细打量起了眼前的青衫少年。
比起第一次於驪珠洞天青牛背上的相逢。
青衫少年个子长高了一些,眼眸也更加清澈明亮了一些。
在与少年眼眸对视的那一剎那。
容顏极美的年轻道姑的心湖之上,涟漪大振,心湖中的那粒情种也迅速发芽生长。
隨著心中情树快速生长。
心迷意乱的贺小凉,情不自禁地双手扶住桌面,渗出汗水,鬢角青丝絮乱。
她面容潮红,清冷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媚眼如丝。
这让她那张原本端庄的容顏,变得让人感到极为陌生。
哪怕擅长蛊惑人心的狐妖,也不及此时的貌美女冠一分。
也在此时,贺小凉低吟似的向眼前的青衫少年恳求道,
“帮帮我,只要能过了这一关,我什么都可以做。”
苏尝一言不发,皱眉盯著如吃了某种药物的神浩宗道姑的心湖。
看著那棵不断汲取心湖之水的情树,越长越高,枝丫越来越繁盛。
从青衫少年的判断来看。
只靠贺小凉一人强撑,用不了多久,这棵情树便能將她的心力全部抽乾。
想要让它成功长成,除非有人愿意奉献出自己的心湖水帮忙浇灌。
这一刻,苏尝也想起了谢实所转述的那句话一“到时候你是冷眼旁观她道心破碎,还是用心助她度过难关,都隨你便。”
想到这的青衫少年撇了撇嘴,
“不好意思,我两个都不选。”
苏尝心念一动,唤出心剑昭彰。
深红色的无形小剑,隨著青衫少年的指挥,迅速没入在贺小凉那深藏不露的良心中。
在被少年的心剑进入心扉的一剎那。
这位在一洲之內高不可攀的真正仙子,身躯猛然一震。
那棵已经丈许高,扎根在她心湖畔的情树。
在一抹赤红剑光下,拦腰折断。
剩余的那一半,也在心毒的作用下逐渐腐朽化为乌有。
这棵差点抽乾贺小凉心湖的情树,最后便只剩下了两根原本连在一起的枝条。
一半斜插在女冠心湖之畔,一半在苏尝的允许下没入赤红小剑之中。
这一半的连理枝,就是陆沉所答应的报酬。
既是去往观道观的信物,也是贺小凉一半的福缘。
心湖涟漪恢復平静的贺小凉颓然坐在一边凳子上。
脑袋趴在桌面上,面如春潮,大口喘息。
她那双眼眸之中,竟然有些水气,雾蒙蒙望向对面的青衫少年。
贺小凉眼神之中,既庆幸又幽怨。
庆幸的是苏尝没有让情树抽乾她的心湖。
幽怨的是在刚刚那一瞬间的接触之中,她也称量到了与对方並不虚假的大道缘分。
或许最好的解法。
是让这个青衫少年用心湖之水一同浇灌那棵情树。
待情树彻底长成,便会成为两人的大道缘分,从此相依相伴,反哺互连。
看到她的眼神,苏尝翻了个白眼,
“怎么,你还真想要做我道侣?不自己独自登峰了?”
贺小凉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见青衫少年直白了当的话,
“白日做梦。”
女冠心湖之中,那个懒洋洋嗓音募然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