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如此,青衫少年越是觉得不对劲。
以他如今的修为,便是与鬼域谷京观城的城主,来一场生死廝杀,都不至於让他乱了心境。
於是苏尝便直接摇摇头婉拒道“无功不受禄,这样的珍贵的茶水就留给法师自己吧。”
贺小凉回过神,咬著嘴唇,一言不发,亦是摇了摇头。
她不打算就如此收回当初在打蘸山渡船放出的话。
老僧微微一证,似乎没有料到这个结果。
隨后他嘆息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挽留,之后两位施主若是想饮茶。只管再来桃林。”
说罢。
老僧返回了那座大圆月寺。
寺庙內,梵音裊裊。
有老和尚坐在蒲团上坐定,有僧人在廊道低头缓行,有小沙弥在树下勤快扫地。
他们各自忙碌,两两之间,並无言语交匯,
枯稿老僧站在原地,视野中,那些僧眾,其实都是一具具白骨而已。
当年蒲剑光庇佑下的这些人,除他之外,皆死於漫漫时间。
对著那座云雾瀰漫不见金佛的大雄宝殿。
老僧双手合十,神色虔诚,默默向前行去。
这位几乎证得菩萨果味的老僧身旁。
陆陆续续,有四位与他眉眼相似却年龄悬殊的和尚,凭空出现。
一位年少僧人神色惋惜,道,
“为何不饮一杯茶?喝了就离著西方净土佛国,便更近了一步,哪怕半步也好啊。”
一位中年僧人怒气冲冲,对著老僧暴喝如雷,
“你修的是什么佛法?如此虚假?”
一位身披华美袈裟的僧人,神色倔傲,斜视老僧,之以鼻道,“这般虚渡,非是正法。”
最后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僧人,背对著始终步伐坚定、缓缓前行的老僧。
年轻僧人望向一处桃烂漫的竹木藩篱,痴痴念著当年的词,
“桃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
话音落下,四僧皆如泡影,全部消失不见。
老僧身形微滯,好似终於回神了一般,重新迈步。
只不过这次他换了方向,背对大殿,越走越远,慢慢接近桃林的边缘。
大雄宝殿之中,云雾逐渐消散,
世尊佛像垂眸俯瞰,一手竖立,一手平托,
掌心之上,尤放著一杯热气未散的茶水。
小玄都观內,老道人来到一棵高耸入云的桃树下,蹲下身,双指捻出一些泥土,轻轻搓动。
行走在桃树下,老道人一直仰头,望向天幕。
无论是苏尝,还是贺小凉不管为何,都婉拒了喝茶。
这让老道人心有所悟,立即警醒起来。
老道人便使出敢说是天底下独一份的本命神通,耗费了大量真元,足足毁去甲子修为,才得以施展远古神灵的俯仰观天地之术,终於被他找到了蛛丝马跡。
他看见了一条隱约的线。
线的起端在贺小凉,另一头则在那个年轻人身上。
这已经足够奇怪,但是更骇人的还在后边。
以贺小凉为起始一端那条线离开骸骨滩鬼域谷,直去北俱芦洲天幕,像是与另外一座天下的某人有所牵连!
而与青衫少年相关的那条线,则去往了更远,
这让早已拥有无垢之身的老道人,收起神通后,大汗淋漓。
老道人怒目仰望,恨不得立即杀向那座天下,去往白玉京,请自家上观观主,与那位掌教討要个说法。
你陆沉让我是一副牵线傀?隨便拿来给你弟子设槛?还差点让我牵扯到莲天下那边?
青冥天下。
白玉京。
一位年轻道士懒洋洋地坐在白玉阑干上,脚下是一层层高低不一的云海,皆是广沛灵气匯聚成海。
他笑眯眯道,“大小玄都观,都有好手段。”
不过在他的计划之中,这次本来只是顺手而为,看看贺小凉对於连理枝如何处理的小把戏。
真不是跟莲天下那个一起对青衫少年意图不轨。
那小子如今想做什么,他可真不会去趟浑水了。
所以小玄都观的那个小牛鼻子,算是冤死他陆沉了。
这笔帐,记在自家天下的玄都观头上好了。
回头就去那边撒泼打滚,一天不討回公道,就在那边骂街一天,
陆沉揉了揉下巴,自言自语道,
“不过我这个小弟子,真不知道是福气大,还是运气差,差点稀里糊涂的就被一起拐到莲天下。”
因为老僧的这一打岔,苏尝便也没有了在宝镜山逗留的想法。
他让杨崇玄回去转告杨家,自己之后会去登门拜访的话后,就把后者扔向了入口。
隨后青衫少年又看向西山老狐与韦太真,写下两张符篆盖上商行的印,连带著一些雪钱一併递了过去,
“无论之后杨家报復不报復,今后的鬼域谷你们都是呆不下了。
这样吧,若是信得过我,便去宝瓶洲清风城,找我一个叫朱敛的属下。
他这时候应该正在收拢那里的狐丘,里面有你们的同族。”
望著青衫少年递过来的东西,狐魅少女显得有些侷促的捏著裙角,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此时心绪复杂,既有从言在的解脱,也有自知无缘无分的悵然。
一旁的老狐倒是毫不犹豫的接过了符篆与雪钱。
不等他再客气几句。
苏尝便与贺小凉身影皆已消失不见。再度启程,
老翁没来由脚,对著拿著伞抬头望天的狐魅少女恼火道,
“闺女你长得这么水灵,为何那人都不多瞧你一眼?
真要有了这样的女婿,爹与你那个没出息的弟弟,也该飞黄腾达了。”
少女神色有些无辜。
別人喜不喜欢自己,也能强求不成?
老狐晞嘘不已,西山狐族,日渐凋零,没几头了。
那少年说宝瓶洲清风城有一处地方,狐族昌盛。
可老狐坚信自家这位闺女,就算去了那边,肯定还是艷甲一方的绝色。
想到这,他心情又好了些“走走走,带上你弟弟,再也不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宝镜山,大眼瞪小眼,混吃等死了。
过去那边,闺女你就试试那个什么朱敛。
我就不信了,外面那些英才个个都清心寡欲,对美人都不再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