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脚耗尽了所有大符,才堪堪打消了那道如入无人之境的可怕剑光。
早就知道这位剑术很高,只是张脚依旧无法想像,会如此之高。
可不是都说她沉寂万年,杀力已不再巔峰吗?不是说她受浩然规矩压胜备,不能全力出剑吗?
募然间,张脚瞪大眼睛,就看到了一张越来越清晰明显的面容。
这位高大女子,一张冷漠的面容越来越靠近,只是手中一剑横抹而至。
整个天地间都拖拽出一道漫长的弧线,直奔张脚的头颅而来。
命悬一线,张脚情急之下,倒也不算是束手待毙,突然高声喊道,“苏尝!等等,我代佛祖有话转告!”
但那持剑近身的高大女子,却根本未停。
孙道人觉得可能是苏尝以心声言语了,对方来不及收剑。
也可能是对方听到了心声,这位持剑人心中却是戾气横生,不愿意停剑。
实际上苏尝根本没开口,也不愿意並口叫停。
双方一个交错而过,站在原地的张脚,被那道弧线剑光割掉了头颅。
那头颅尚在空中,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风化,最终化作一捧飞灰消散。
无头的『身躯”僵立原地,华丽的宝甲鏗然坠地,內里的法袍软塌塌滑落。
这是张脚用上了一种类似蝉蜕神通的遁法。
好列是位十四境修土,哪里容易这么轻鬆被当场斩杀。
距离所谓的身死道消,还有段距离。
但丟了佛国和重要佛身的他,一份大道折损,是必不可免的。
高大女子环顾四周,冷哼一声,准备循著一条蛛丝马跡,继续追杀而去。
天地四方,迴荡起一个如震雷般的暴怒嗓音,“休要得寸进尺!这里是浩然天下的北俱芦洲。你贸然出手已是置当初的约定於不顾!”
高大女子换手持剑,笑容灿烂,“出剑,又如何?以大欺小,我们去天外谈一谈?”
说罢,她的身影便转瞬消失不见。
一时间。
原地只剩下苏尝与孙道人,还有被剑光波及的满身血污的儒衫老人。
將破碎的杏黄旗收入袖中,苏尝望著嘴唇发颤的后者,语气平淡却带著刺骨寒意,“这会儿是不是很纠结?既没底气求我留你性命,又没胆量自行了断?”
儒衫老人抬起手背,擦拭嘴角鲜血,咬牙切齿道,“至圣先师离开浩然前,终究是来过此地的,与我寄语,要我坐镇好这片天幕,待未来有大用!你敢杀我,就不怕先师归位后怪罪吗?”
苏尝抬手,指尖朝天幕方向,“去吧,去天外告诉他,你都做了什么。”
儒衫老人脸色阴晴不定。
苏尝放下手,摊开手心,民怨箭矢留下的伤疤在天光下清晰可见。
他冷笑一声,“你不去,回头我可要带六城百姓的冤魂,再邀请昔日的几位至高神、白泽、三山九侯、阿良、范先生、曾先生、洗冤人,还有剑气长城剑修他们。
一同去文庙那边,问问至圣先师,为除我这个“异己”,放任六城数十万生民被屠,算不算『守护一洲”?
为了维持统治更改教义,视凡人为垫脚石,算不算『传承道统”?”
老者脸色惨白,嘴唇哆嗦著说不出话。
孙怀中这个大玄都观的观主,也对青衫年轻人侧目几分。
对方要做的事情,闹出的动静,已经要远甚於宋茅庐本人。
毕竟自已那位师侄拢起六成道门势力的这个说法,有一定的水分。
青冥天下最顶尖的那一小撮宗门、仙府,当年可能私底下有契约,但至少在明面上没有与永州联盟。
兵解山更是在事发前临时解约划清界限。
然而眼前这个少年人在浩然天下,发动起人脉来,却是足可以抗衡与中土文庙分庭抗礼了。
苏尝剑尖抬起,直指老者咽喉,“最初的儒家,本是代表弱者与先辈共登神路,將旧天庭彻底推翻。
可这方年来,你们再未从弱者立场出发,提出过能改变现状的强民之策並付诸实践。
反倒成了新的统治者,视凡人为草芥,做下无数祸国殃民之事,却將浩然天下的所有问题都轻飘飘归结於『人心坏了』。
如今的你们,早已丟尽了先贤的气节。
你若真还有半分圣人风骨,此刻便该以死谢罪,去弥补你辜负的这方天地与苍生!”
儒衫老人浑身颤抖,眼中闪过挣扎与恐惧。
他张了张嘴,还想要再辩驳什么。
但苏尝眼神冰冷,剑锋划过利落弧线,“你既不敢谢罪,便由我替六城冤魂先討还一点公道!”
隨著老者身躯倒地,金身崩碎,一身气运全部散逸,反哺於这片天地。
苏尝收剑回鞘,转身望孙道人。
天边残阳洒落,將两人身影拉的很长。
在將袖中的彩雀府三人放出来之前,孙道人默片刻,才开口问道,“苏尝,你到底图什么?”
苏尝只是选下一句话,“开民之智,壮民之胆,让这世间受苦之人,皆敢怒,敢言,更敢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