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柱国、大將军、开府、仪同、大都督、帅都督、都督等层级,统属清晰—”
“战功勋格必须明確,斩首、陷阵、先登,皆有对应升迁赏赐,务求公正,使士卒知奋进——”
“胡汉同府,同袍同泽,一视同仁!军法之下,唯功过论,不论出身!久之,壁垒自消·...”
“至於豪强—授田之权操於中枢,军府直属丞相,地方豪族可举荐子弟入府,亦可因军功得赏田,”
“但其家族私兵部曲,必须逐步纳入府兵体系,化私为公!此乃釜底抽薪——”
“温水煮蛙,还是快刀斩麻,丞相自有明断。”
烛火摇曳,將两人伏案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帐壁上,光影隨著他们的动作不断变幻、撕扯。
黎诚凭看记忆,条理分明地勾勒看未来那支横扫天下强军的骨架。
宇文泰眼中精光闪动,这正是他心中反覆推演却未成体系的蓝图。
黎诚提供框架,他则凭藉老辣的经验,迅速填补血肉。
宇文泰明白面前的汉人绝非草包,他就像一个天上凭空生出来协助自己改革的谋土,他仿佛自己肚子里的虫,说的每一个点都正中自己的思量。
说实话,黎诚只知道框架,而不知道具体施为,但作为真正府兵制的改革者,宇文泰要的恰恰就是这个框架。
他手中的笔在粗糙的麻纸上疾走,墨跡淋漓,仿佛在书写一个崭新王朝的序章。
帐外的夜色,从深沉如墨,渐渐透出一丝灰白。
寒意更重了,帐幕上凝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铁甲叶片摩擦的哗啦声清晰可闻。
远处战马的嘶鸣偶尔刺破帐內的热烈,带著战场特有的不安与躁动。
灯台上的烛泪已堆积成一座小小的山峰。
当第一缕微弱的晨光,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和军营的尘烟,透过帐幕的缝隙投射进来落在铺满草稿的木案上时,宇文泰终於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抬起头,脸上倦意深重,但眼底却燃烧著一种近乎亢奋的坚定。
宇文泰走到帐门前,一把掀开厚重的毡帘,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激得人精神一振。
清冷的晨风裹挟著泥土的湿气涌入,瞬间吹散了帐內一夜的沉闷与燥热。
东方天际,一抹鱼肚白正奋力撕扯著黑夜的幕布。
宇文泰深深吸了一口这破晓的气息,望著那抹挣扎而出的微光,晨曦落在他稜角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仍隱在帐內的阴影里。
“李智灵.”
宇文泰低声自语,嘴角终於扬起一抹真切的笑意。
那笑意里混杂著欣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黎诚站在他身后半步,同样望著那辽阔而杀机四伏的原野,望著天边那抹顽强透出的光亮,嘴角无声地向上勾起。
成了。
高风险的豪赌背后,那高回报的曙光,似乎已经刺破了沉沉夜幕。
柱国之位,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