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金还想再爭,但帐帘“”地一声被粗暴地掀开,一道身影带著一股阴冷的风闯入。
来人一身漆黑的贴身轻甲,腰间悬著一柄弧度诡异、刃口泛著幽蓝寒光的狭长弯刀。
他那双眼睛阴驁锐利得如同盘旋在尸骨堆上的禿鷲,淡淡扫过跪在地上的解律金,嘴角毫不掩饰地向上勾起,扯出一个带著浓浓嘲讽和玩味的冷笑。
高欢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目光依旧落在地图上虎牢关的位置,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侯景,你来得正好。”
高欢一开口,来人那股狂野不羈的气息瞬间收敛。
他大步上前,对著高欢的方向头颅微低,动作乾脆利落。
“丞相,末將听闻河桥有变,特来听候丞相调遣!”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著强烈的战意,但这份战意被牢牢框定在对高欢的绝对服从之下“末將请命!必提那无名小卒头颅来见!为大魏正名!”
高欢的目光终於从地图上抬起,缓缓扫过侯景的脸。
高欢与侯景是老相识了,在他还是六镇一个小兵卒的时候侯景便与他相识。
此人桀驁不驯,悍勇绝伦,活像一柄出鞘的凶刃般锋芒毕露一一然而这柄凶刃的刀柄,却始终牢牢握在高欢手中。
高欢垂著头思索著一一若侯景出手,或许真能解决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棘手人物。
然而斛律金败绩在前,已损军威,若再仓促寻战,万一.—
他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忧虑。
战场上没有绝对的必胜,万一侯景也栽了,或者中了埋伏,那对东魏大军士气的打击將是毁灭性的,尤其是在这急需稳定军心、火速转移的关键时刻。
“不必。”高欢最终缓缓摇头,俊美的面容上一片不容置喙:“那小將再是勇猛,终究不过一人之力,匹夫之勇影响不了大局。”
侯景眼中那炽烈的战意瞬间一凝,眉峰微,显然对这个命令感到意外,甚至有些难以理解。
以他的性子,这种强敌当前却避而不战的做法,几乎等同於怯懦。
若是现实中的侯景,大概不会这般莽撞,但这重歷史的侯景和现实的差別极大。
他本是天生的长短脚,右脚稍短,故而武艺衝杀比不得他人,但狂血煞之主给了他一具完整的身体,让他不弱他们半分。
因此,侯景十分看重任何一个能取悦狂血煞之主的机会,体现为杀意更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兀自压下心头的躁动:“是。”
高欢沉默片刻,霍然转身对著帐外厉声喝道:“整军!明日寅时初刻全军开拔!目標虎牢关!延误者,斩!怯战者,斩!”
“得令!”
帐外亲兵立刻回应。
高欢大步走到帐门前,一把掀开厚重的帘子。
凛冽的夜风裹挟著沙尘扑面而来,吹动他鬢角的髮丝和宽大的罩袍,露出下头亮的鎧甲。
他望向远处那沉甸甸、仿佛吞噬一切的漆黑夜色,俊美的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
风声鸣咽,如同鬼哭。
良久,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头也不回,声音低沉地问道:“那小將——-叫什么名字?”
身后斛律金的声音带著不甘和一丝茫然响起:“末將不知当时情势危急,只闻其声如雷,其戟汹汹,未及通名。”
“不知名么”高欢俊美的面容在夜色映衬下显得更加幽深难测:“宇文泰手下,何时藏了这样一条过江的猛龙?”
听到这话,侯景一直如同標枪般肃立在高欢侧后方,眼中精光爆射。
他再次沉声开口道:“丞相!末將斗胆请命!待大军抵虎牢,局势稍稳,末將愿亲率本部精锐,为丞相探明此疗底细!无论他是何方神圣,末將必將其首级,献於丞相帐前!”
高欢没有回头,许久才淡淡地应道:“此事容后再议。”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风声,大帐內,重新只剩下高欢一人。
他回案几旁,手指无意识地摩著冰冷的木质边缘,摇曳的烛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跳动。
“十二万对八万,优势仍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