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君臣对话
八公山上,山风吹过,树枝不停的摇晃摆动著,刘协满心疑惑,不禁脱口而出:
“告罪?子山,你何罪之有?”
刘贤伸手指向了彭城,“在彭城伏击袁绍之前,臣身边兵力有限,为了拉拢臧霸,臣曾向他许诺,会向陛下保举他为徐州牧,杀掉袁绍后,臣也默许让臧霸留在了彭城,主持徐州的军政要务。”
刘协摆了摆手,“爱卿也是一番好意,朕准了!”
这对刘协来说,根本不算事儿,別说是徐州牧,就连三公九卿,只要刘贤开口,他也不会反对。
甚至他早就盼著刘贤开口和他商议封赏的事情了。
这么多年,刘协都已经习惯了,对於官职的封赏或任免,別人负责“开口”,而他则负责“点头”。
当然了,面对李催、郭、曹操那些人,他每一次点头,都是极不情愿的。
但是现在,刘贤救了他,任免几个人,刘协是绝对不会抱怨和不满的。
“陛下,你觉得若是兴復汉室,最重要的是什么?”刘贤忽然问道,声音变的有些严肃。
刘协被问的一证,不禁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思索中。
过了一会,刘协看向刘贤,眼中带著几分期待,“那卿家以为是什么?”
刘贤目光坚定,掷地有声的回道:“要想兴復汉室,陛下首先要振作起来!”
刘协的心情登时变的有些复杂,既按耐不住有些激动,仿佛心中沉寂多时的一团火焰被点燃了,但同时又有些犹豫,多年的傀儡经歷,让他对自己,对未来,变的信心不足。
“陛下是天下共主,汉室衰落,礼崩乐坏,臣知道陛下也很痛心。这么多年,陛下也確实受了不少委屈,可臣坚信,陛下绝不希望大汉四百年的基业毁在你的手里,你一定很不甘心,一定很想做些事情,这衣带詔不就是最好的明证吗?”
说著,刘贤从怀里掏出了当世仅有的那一件血詔,这是他杀掉董承后,从他身上得到的。
现在这上面,已经多了吕布和刘贤的名字!
虽然天子已经救了出来,不需要靠衣带詔再联络忠义之土,但刘贤还是觉得衣带詔很重要。
刘协颤抖著双手,小心翼翼的从刘贤的手里接过衣带詔,他仔细又看了一遍,心情愈发沉重。
“汉室走到今天这一步,並不是陛下的过错,臣相信,陛下是有抱负的,你只是缺少机会,而现在,陛下已经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脸色,再也不用受任何的羈绊。臣和温侯定会鼎力辅佐,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或许换了別人,为表忠心,此时已经跪在了天子的面前,要开始发誓了。
刘贤不喜欢下跪,但一番话,也彻底打动了刘协。
“陛下今年不过才二十岁,今后定大有可为,臣对陛下的过往,也有一些了解。东归的路上,路过华阴县,杨定和董承都曾指认段煨有谋反之心,可陛下却坚信他是心向汉室的,你並没有偏听偏信,这份明辨是非的能力,岂是常人能及?”
“兴平元年(194年),关中大旱,陛下下令让李催郭开仓放粮,賑济灾民,还亲自参与此事,惩治了剋扣粮食的贪官污吏。”
“董卓火烧洛阳,陛下也曾下令让蔡邕整理残存的文献,重建东观藏书。”
刘协本人,就非常喜爱典籍,《隋书·经籍志》有明確记载:“献帝颇好典籍”。
“这些年,陛下待在许都,从未放弃过,一直都在隱忍等待机会,所以臣相信,陛下一定能够带领我们中兴汉室。”
对“带领”这两个字,刘贤咬字很重,明显加重了语气。
首先,刘协不是昏君,灵帝、桓帝那才是地地道道、货真价实的昏君。
远的不说,就说灵帝,大肆卖官爵;宠信十常仕;在宫里修建闹市;修建裸泳馆他的荒唐举动数不胜数,可刘协却什么惹人厌的事都没做过。
袁术曾评价刘协:有周成之质!说他有周文王的资质。
袁术提到刘协十岁时的表现就已远超同龄人,甚至达到二十岁青年的水平。
“子山,你觉得朕真的可以吗?”过了好一会,刘协试探著开口问道。
他的確想中兴汉室,可是,这么多年的傀儡,突然恢復了自由,把刘协给整的有些不自信了。
而且,他也在试探刘贤和吕布,你们真的会把权力交给朕吗?
刘贤目光坚定的看著他,说道:“陛下,这个问题,答案就在你自己的心中,今后一切都由陛下来做主。当然,很多事情陛下都要有一个適应和熟悉的过程,但这对陛下来说,根本就没有难度,陛下从小就聪慧过人,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见刘协依旧疑惑的看向自己,明显还是有些不放心,刘贤便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陛下如果遇到问题,臣可以给你建议,但臣绝不会以下犯上,擅自替陛下做主,你是君,我是臣,臣会恪守君臣之礼,温侯也和臣一样,陛下莫要多疑。”
幸福来的太突然,刘协简直不敢相信。
这么多年,他一直活在权臣的阴影之下,政令完全不能由自己做主,尊严已经被践踏的所剩无几,突然有一天,自己可以说了算了,刘协就像做梦一样。
刘贤笑了笑,又补充道:“当然,臣今后不在陛下身边的时候,或许会替陛下做一些决定,但臣一定会向你诉说原委的,也请陛下不要怪罪。”
正所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想要事事都请示,那並不现实。
刘协终於释怀的笑了,他激动的点了点头,“爱卿不仅救了朕,也救了汉室,日后你尽可放手去做,不必事事都向朕请示。”
既然刘贤和吕布没有擅权揽政的想法,愿意尊重他,別的事情,刘协哪里还会计较。
刘贤指了指山下,“臣之所以让陛下来到山上,並非只是想单独和陛下说话,而是要告诉陛下,你才应该站在最高处!君临天下!”
说完,刘贤瀟洒转身,径直离开了。
他要给刘协一个独处的空间,让他好好的想一想,
刘协独自佇立在山顶,山风呼啸著撩动他的衣袂,猎猎作响。看著山下队列整齐的將士,望向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他的內心如汹涌的潮水,久久难以平静。
回首往昔十一年的傀儡生涯,政令不由己出,言行处处受限。董卓、曹操、李催、郭这些人如同一座座巍峨大山,將他的威严一次次无情地碾压。
他曾无数次在深夜惊醒,满心悲戚与不甘,渴望著有朝一日能够挣脱咖锁,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重振汉室。
然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漫长的煎熬中,希望越来越渺茫。
直到吕布和刘贤的出现,犹如一道击破夜空的曙光,给他带来了光明,带来了希望,
从许都那龙潭虎穴中將他营救出来,並一路护送至寿春。
刚来到寿春,刘协心中虽有感激,却也难免存有疑虑,他甚至还担心过,会不会刚出狼窝,又进了虎口。
可是现在,他可以放心了。
他可以自己做主了,他这个天子,终於可以挺起腰来了!
自从来到了寿春,贾翊便一直懦懦不安,犹如惊弓之鸟,他们一家人暂时被安顿在一处宅院,院子安静的有些压抑,贾谢甚至都没有出过门。
儿子贾穆按耐不住心中的惶恐,已经问过他好几次了,刘贤究竟会如何处置他们一家。
贾翊无法回答,每次都是无奈的摇头,即便他智谋过人,可对於自己的生死安危,他却深感无力。
他心里清楚,刘贤有很多事情要忙,眼下还顾不上他,一旦腾出时间,也就该有个了断了。
已经进入了腊月,凛冽的寒风呼啸著席捲而来,一天比一天冷,贾翊的心也和这寒冬的气温一样,一天比一天冷。
这一日,他终於等到了,刘贤派人请他过府一敘。
贾翊整理了一下衣袍,怀著志芯的心情来到了刘贤的府邸。
到了之后,贾翊发现,张绣竟然也在,彼此目光交匯,都是一愣。
贾翊当即便明白了,刘贤並没有告诉他们,张绣也会来。
每一边,都是单独发出邀请,人到了后,才知道对方也在邀请之列。
气氛顿时有些尷尬,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吕玲綺自觉的走了出去。
刘贤笑了笑,对两人说道:“今天把你们都请来,就是想好好的谈一谈你们的事情。
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有问题,就不能迴避。
张绣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咬牙冷哼了一声,率先发难,“贾谢,你捫心自问,我待你如何?我父母早亡,叔父也不在了,我把你当成自己的长辈,可你却要害我,险些置我於死地。”
“都尉,你直接把他们一家交给我吧,我会亲手送他们上路,以泄吾心头之恨!”张绣是一刻也不愿意再等,只想马上把贾翊全家都杀掉。
贾翊无言以对,便扭头看向了刘贤,他知道,与其说他们一家的生死掌握在张绣的手里,不如说是握在刘贤的手里。
刘贤看了贾谢一眼,忽然问道:“如果说现在要杀你,你可甘愿?”
贾翊脸上的肌肉轻轻抖了几下,显得很挣扎,他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死掉呢?
他从小在凉州长大,凉州苦寒之地,环境异常恶劣,还时不时的有盗贼强盗出没,那些人烧杀劫掠,百姓苦不堪言。
羌胡也频繁入侵,马蹄践踏之处,生灵涂炭,每天都在死人,每天也都在打仗。
在这种环境的磨练下,贾翊深刻懂得了,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別人心心念念的是建功立业,是出人头地,贾谢则是將生存之道,彻底融进了骨子里。
无论在任何时候,生存都是第一位的!
他背叛张绣,是因为在张绣身上看不到希望,並不是贪图荣华富贵。
刘贤將他眼中的不甘和挣扎尽收眼底,他明白,贾谢不想死,甚至从他颤抖的眼中,
刘贤还看到了祈求之色。
张绣则是义愤填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儘管他已经杀了贾翊的次子,但看起来並不解恨,他要把贾翎全家都杀掉。
刘贤的目光来回在贾谢和张绣的身上移动著,心中暗自权衡著。
每个人考虑问题的角度都不同,张绣想要报仇,贾翊则想要活命。
如果让张绣尽情的报仇,一股脑把贾翊全家都杀掉,张绣定然会对刘贤满怀感激,也会忠心为他办事。
但是,这样一来,只能得到张绣的效力,贾谢这么大的才能,死了不免有些可惜。
站在刘贤的角度,能更多的收服人才,为自己所用,这才是他所看重的。
“二位,且听我一言。”过了一会,刘贤再次开口。
两人都看向刘贤,他们不得不重视刘贤的想法。
贾翊活命的希望在刘贤身上,而张绣现在能有个容身之地,也是拜刘贤所赐。
刘贤看向张绣,说道:“张绣,不妨留他一命,固然他有错在先,但终究你们父子得天眷顾,全都安然脱险,再说你已经杀了他的次子,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我希望看在我的情面上,你能答应。”
张绣愣了一下,心中的怒火仍在燃烧,爭辩道:“都尉,这也未免太便宜他了吧?”
这个结果,张绣明显不服气,但贾翊的內心已经澎湃起伏,几乎按耐不住激动之情,
看向刘贤,眼中满是感激。
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刘贤的態度。
至於天子是否掌权,贾翊才懒得去考虑,就算天子掌权,难道事事都要天子自己决断吗?
不论天子是否掌权,贾谢的命都握在刘贤的手里。
“若是觉得不解气,不如这样。”刘贤说著,看向步鷺的腰间,步鷺心领神会,急忙把佩剑解下,递给了刘贤。
在张绣和贾翊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刘贤飞快的拔剑出鞘,大步走到两人面前,噗的一声,毫无徵兆,一剑刺进了贾翊的胸口,剎那间,血顿时流了出来。
贾翊瞪大了眼睛,面露痛苦之色,刘贤却没有看他,而是看向张绣,紧紧的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