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我三十余年夫妻,自当同进同退,有些话你身为人臣不好得讲,可我好列是陛下长姐,由我入宫亲自去分说,也好过任由谣言满天飞!”
“夫人教训得是,若今后还有类似之事,我必定第一时间稟报夫人!”
“哼哼~这还差不多~”
老夫老妻手挽手在后宅园散步閒话,从国朝大政谈到市井民生,再到东南乱局,真可谓无话不说。
直到送梁兰儿坐上车驾出门前往报恩寺礼佛,崔浩才鬆了口气,匆匆赶到后宅书房。
屏退仆佣紧闭房门,崔浩取出一纸书信。
信是堂兄崔挺所写,代表“普帝”司马楚之邀请他加入反周復辟普室的伟大事业。
崔挺在信中做出一系列承诺,什么封王世袭让崔氏拥据河北共享江山...:
开出的筹码的確唬人,可在崔浩看来全都是水中镜中月。
大周对於东南的掌控的確疏漏颇多,却也不至於被司马楚之一党扯旗造反就能恢復到三十年前南北分治之时。
淮北、青充、河南、荆囊诸路大军已在调动,连閒居长安三年的齐王梁恪,也再度出山承担重任前往扬州平叛。
陛下派齐王前去坐镇,足可见剿灭乱党的决心有多么坚定。
这一次,就算把扬州、三吴之地变作炼狱场,陛下也会把心存异志的乱党贼人连根拔起。
这是陛下即位的立威之战,也是整合大周內部的二次统一之战。
崔浩又把信仔细看了一遍,脸色阴沉甚至有些难看。
他没有告诉老妻的是,崔氏在此事中介入的远比她想像中的深。
不光是崔挺,还有寿阳太守崔晏、三阿镇將崔光......十几名官职爵禄高低不一的崔氏子弟,
还有一大批故旧姻亲跟隨司马楚之作乱。
这些人都有一个统一特点,多多少少受过贬点、治罪。
或是因为科考舞弊,或是因为徇私枉法,又或是攀附齐王而遭到打压....
总之,清河崔氏面临入周以来最大的危机,
稍有不慎,就会演变成整个宗族的劫难。
真到了那时候,就连他这位陛下姐夫、大周姻亲、先帝假子也无法独善其身。
更要命的是,去年叛乱伊始,他曾经写信给崔挺,劝其不要跟隨司马楚之作乱。
如今这封信已经流传出许多个版本,甚至有字跡和他十分相似的几份出现。
崔浩知道,这是崔挺在逼他就范,同时也是为离间长安人心。
如果连他这位崔氏当代宗长也受到严惩,那么许多还在观望的士族大姓,或许就会產生动摇。
毕竟三品宰相制度的出现,以及同中书门下加官的先例一开,寒素子弟进入政事堂执掌宰辅大权的机会,几乎和士族门阀齐平。
大周朝堂的执政大权,不再是清流郡望之家的自留地,
寒素官员甚至能以五品本职得到同中书门下加官,从而得以入政事堂成为宰辅。
此事对於高姓门阀的打击太大,许多人因此產生怨恨之心。
司马楚之復辟晋室的旗號一经打出,立时吸引了这些心存妄想之人投靠。
崔氏中自然也不乏其人。
崔浩深吸口气,在书房內一阵步。
崔氏的內情,瞒得过老妻梁兰儿,却瞒不过长兴宫內的大周天子梁桓。
天子至今没有任何表態,就是等著他主动坦露心跡,
天子想看到的是壮士断腕,由他自己站出来清理崔氏內部叛逆。
可是如此一来,崔氏必定元气大伤,国朝第一显族的地位將不復存在。
崔浩停下脚步,望著墙壁上悬掛的一幅画出神。
那幅画画的是太和九年,他跟隨先帝最后一次出巡时的景象。
大驾卤簿铁骑磅礴,先帝第一次踏上凉州之土,去到了遥远的张掖。
先帝本想继续西巡,只可惜身子不適不得已返还回到长安,先帝便下詔以他为侍中,正式以门下省主官的身份入政事堂参决大政。
先帝临终之言犹在耳边,希望他用心辅佐太子稳固社稷,莫要因宗族之私而误天下...:
崔浩轻嘆口气,这一次,他不得不在门户私计和社稷公心之间做出选择....
当晚,崔浩穿戴朝服乘车入宫覲见天子。
三日后,內廷降詔,崔浩因崔氏子弟牵扯司马楚之谋乱,罢侍中、司空之职,仍以尚书左僕射之职入政事堂。
延和三年秋,崔挺、崔晏、崔光等崔氏子弟、姻亲故旧三十余人坐罪诛,家口徙武川贬为镇民,终身不得除籍。
崔浩自请外任为洛州刺史。
延和九年,崔浩奉詔回朝,以太子少傅、太常卿、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加官身份二度入政事堂辅政。
高宗光宅六年,公元456年,太傅、侍中、车骑大將军、金紫光禄大夫、使持节、冀州牧、梁国公崔浩病逝於长安,时年七十五。
天子詔追封其为清河王,赐諡为文,附葬太宗定陵,以其长子崔鸿袭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