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她厌烦芭芭娅,却一直无可奈何的原因。
想让部落摆脱芭芭娅的影响,的确应该将她拉下神坛。
可这个人类能做到吗?
她不确信,却知道自己不能拒绝。
只能用兽人、地精的双语,复述着唐奇此前的命令。
这骤然引起了部落的喧哗:
“神明给予启示?一个人类?去你妈的地虫,谁他妈相信!?”
“只有先知才能收到神谕!先知是芭芭娅!”
“希瓦娜,你才应该被格乌什惩罚!”
果然,没人相信这一点。
流水的酋长,铁打的先知。
在芭芭娅成为先知的五十年中,酋长换了足足十位——不是死在了战场上,就是死在了角斗里。
五十年的积累,可比她这个三年的酋长要更值得信任。
更别说他是个人类。
希瓦娜看向唐奇,复述着族人们的斥责,就像是在说“他们连我都不信任,凭什么信任你一个人类”。
唐奇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走上前去,揭开了截肢兽人腿上的蕨叶,将涂抹药膏的断肢处,那淌血而溃烂的血肉重新展露出来。
“地虫!你他妈要做什么?”
兽人肉眼可见的惊慌,就要扑腾着后撤,却被晨曦死死按在了原地。
唐奇顺势用手指取走一些膏药,试图从过往的学识中辨认着草药成分。
手感粘稠而火辣,像是有团火焰在指尖灼烧一般,凑近去闻,一股刺鼻的辛辣味冲入鼻腔——
性质显眼,这应该是一种罕见草药。
“这里面好像有石槲草。”
或许是曾经有个猎人父亲,安比对这些草药倒是了如指掌。
灵敏的鼻子,也让她充分捕捉出药膏的成分,于是凑到唐奇的身边说:
“爸爸说,那是一种生长在岩石缝隙里的草药,经过碾磨之后,和觟石粉、盔荆汁液混合在一起,有一定的造血、促进愈合的效果。”
唐奇反应过来:
“难怪血止不住。
所以那个芭芭娅做的也是老一套——
阻断血液流通,进行敷料、包扎,然后通过巫医似的仪式,给人以心理安慰,再等待漫长愈合。”
从这个角度来看,希瓦娜只是缺少了第一个止血步骤。
唐奇无心思考,芭芭娅之后又是通过什么手段,缓解了兽人们的疼痛,以至于让他们感到信服。
他只需要通过草药的成分,判断出过去整个【烈吼】部族的医疗方式便足够了——
只要不存在神明的直接参与,他便有发挥的余地。
想到这里,他装模作样地取出一捆麻绳,将兽人的左腿死死绷紧。
眼前的兽人紧跟着嘶吼一声,却并没有昏迷过去。
这在唐奇的意料之中。
兽人的体魄甚至比矮人还耐造。
然后便是清水清创、涂抹药膏、进行包扎的步骤,在外人看来就跟希瓦娜做的没有区别。
“你他妈在开什么玩笑!?”
伤患用兽人语大骂着——
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二次伤害!
但唐奇却一言不发,擦干净双手后,学着希瓦娜刚才跳动的舞步,围转在了兽人的身旁,紧跟着扫下和弦,唱起了歌:
“高举征服旗帜,赢得胜利之时。
神恩降临今日,伟大的格乌什!”
每当唱到‘格乌什’的姓名时,赞颂这位兽人尊崇的神明时,唐奇都会转为蹩脚的兽人语。
但乐曲的律动,会让音节发生一定程度的变化,这反倒让它显得没那么突兀。
“他在模仿先知治病!”
地精和兽人们一眼便瞧出了他的行为,却不认为他拥有这个能力,
“快看霍特的脸,就跟吃了大粪一样难看!”
“不对,他看起来好多了,脸也不再皱成一团。”
“难道是吃习惯了?”
“去你妈的,你们才吃了大粪!”
霍特一边感受着腿部的舒适,一边向议论中的兽人大骂道,
“我他妈感觉好多了,腿好痒,我感觉伤口在愈合!”
“什么!?”
连同希瓦娜在内,他们齐齐看向那个弹琴、跳舞的人类,
“难道真的有用?”
唐奇冷笑一声。
在唱歌的过程中释放【治愈真言】,没用才让人觉得奇怪——
其实单纯释放这道一环法术,也会得到相同的效果。
但唐奇必须将救治的过程,演绎地更麻烦一些。
按照芭芭娅的方法。
他不必一比一还原仪式的过程。
只需要让这些兽人们意识到,自己拥有着和他们过去的先知一样,沟通神明、降下祝福的能力便足够了。
至于目的……
他看向希瓦娜,让他继续为自己翻译着:
“告诉他们,我是接受到神谕的使者。
芭芭娅篡改了神明的旨意,引领部落走向了错误的道路。
而我是来纠正这一切的。”
希瓦娜机械地重复着唐奇的话,只觉得只要智力水平超过三岁,都不至于相信这个吟游诗人的谎言——
他明明使用的是魔法的力量,而不是神明。
可当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一副想要质疑,却无从下嘴的顷刻。
希瓦娜恍然反应过来,这群族人的智力很难说超过了三岁的人类孩童。
因为唐奇是以他们心中‘神迹’的方式,呈现了这场救治的仪式。
当然,怀疑还是占据了大多数。
让他们相信一个伫立在部落中,长存五十年的先知是一个错误的引路人,终究是困难了些。
唐奇心知肚明,于是在仪式结束后环顾着四周,看向每一个迟疑的兽人,命令道:
“都坐下。我将给予你们最伟大的赐福。”
随着希瓦娜的翻译,一些有所动摇的族人在踌躇中选择了听信,另一些拒绝服从的,虽然感到抵触,却也没有转身离开的迹象。
唐奇取出一袋清水,将它倒在手上,开始向那些坐下的兽人额头,洒下几滴清水。
同时,口中的歌谣也转变了旋律:
“让歌声泛起涟漪,让烦恼消散沉寂。
让伤害就此远离,让我们在此休憩……”
兽人们狂乱的心胸,似乎也因为这悠扬的歌声变得和缓。
出奇的,没人打扰唐奇的歌声。
并非是他们贪恋心灵的平和。
而是他们意识到,自己的体力,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得到了充分的弥补。
甚至他们脸颊上、胸膛前的伤口,也在因为【休憩曲】的作用而迅速愈合,到最后只剩下一条浅显的疤痕……
“怎么可能?”
希瓦娜感受着伤势的和缓,恍然间,还以为唐奇真的是能引发神迹的先知——
可当她回忆起与唐奇初遇的时刻,这种想法顿时被她抛到了脑后。
这是魔法,不是神迹。
她十分确信。
却不代表那些感受着‘休憩曲’裨益的族人们,也这么认为。
“难道这个人类真他妈——真的是先知?”
种种疑惑萦绕在他们的心头,
“芭芭娅都他妈做不到这一点!”
‘神迹’就在眼前。
看着身旁的战友,一个个焕发了活力,痊愈了伤口。
哪怕是不愿相信唐奇的族人们,也在迟疑中,一个个坐在了原地。
唐奇同样洒下清水,用以‘仪式’的媒介。
直至所有人都沉浸在了休憩曲的治愈之中……
“现在,告诉他们——伟大的格乌什得知了一切,命令我来到部落,带走芭芭娅的灵魂,取代她成为新的先知,以此来带领部落建立新的繁荣。”
直到这时,唐奇才真正展露出自己的目的——
兽人部落是混乱而无序的,单凭武力上的压制,永远无法控制这些兽人的行为。
可倘若告诉他们,过去的旨意是被误解的、错误的,从而改变他们的观念,从心理上扭转他们的行径呢?
这当然无法改变他们暴戾的本性。
他们仍然会想要征服、想要杀戮。
却能让他们变得更易于掌控,更服从命令,甚至有压抑本性的可能——而一支服从命令的兽人部落,战力是极其可观的。
甚至处理得当,通过‘先知’的身份掌握了部落的话语权,他还有架空希瓦娜的可能性。
这只兔狲既然这么关心部落,利用它来加以控制,远比‘契约’上‘口头拒绝’的效果要更稳定。
最重要的是,‘驯服一支部落’这件事,至少也能换来一个保底奖励。
总总相加,这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所以他才费尽周折,通过【希望灯塔】的风度、对战局的指挥、对兽人的治疗……直至最后,发展成整个部落的休憩。
他需要一步步建立信任,让他们淡忘对自己的敌意。
毕竟【休憩曲】只对自己人有效——
这需要双向的认同。
而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希瓦娜,则在迟疑中翻译着唐奇的命令。
她隐约觉得这么做是在为自己挖坑。
却觉得自己被‘契约’桎梏,没有拒绝唐奇的权力。
而她的复述,换来的是一阵长久的缄默。
唐奇向库鲁使了个眼色。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往往不需要像与兽人交流似的那么麻烦。
库鲁用【无声幻影】,将一具兽人的幻象覆盖在了自己的全身,紧跟着扑倒在整个部落面前,跪拜着喊道:
“伟大的格乌什!”
它也只学会了这一句兽人语,但模仿的比唐奇更像一些。
有了领头羊,感受着‘神迹’恩赐的兽人们,也终于抛却了怀疑,纷纷向唐奇拜倒——
“伟大的格乌什、伟大的先知!”
【遗失历1000年10月2日,晨暮森林,雾。
从今天起开始做兽人先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