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男的,是个日本人
许成军从金陵回来已经有两天了。
这几天学校的学生讨论的焦点变成了一个德国人。
君特格拉斯。
一则落款“外文系“的粉色海报就在中文系和德语教研室的公告栏前聚起了小圈子。
“联邦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应邀来校作学术交流“的字样被手指戳得发皱。
而括号里“国际知名文学家“的标注,在私下传播时渐渐变成了更具冲击力的说法——
“听说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
诺贝尔奖啊?
文学界最高的殿堂?
消息像投入温水的茶叶,慢慢在小范围内漾开涟漪。
卢心华刚从图书馆借到《世界文学》合订本,翻得指尖发黑也没找见“格拉斯“的名字,只好跑去问教现代文学史的王教授。
“是西德很有名的作家,但咱们这儿没译过他的东西。“
王教授推了推眼镜,从抽屉里翻出张泛黄的外文书目,“听说写过《铁皮鼓》,具体讲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卢心华心里讷讷自语:“能获得诺贝尔奖的外国人肯定比国内的文学强的多,得想法子去。”
81年从复旦毕业后,卢心华靠着《伤痕》带来的不俗收入和社会影响力,积攒了一笔钱。
这笔钱用来干嘛了呢?
当然是自费留美啦!
1988年8月在加州获文学硕士学位后定居漂亮国洛圣都。
成为漂亮鸡华裔作家。
而他除了伤痕之外也再无靠谱的文学作品。
圈钱的不算。
德语教研室的气氛更热闹些。
几位青年教师凑在办公室翻西德驻华使馆寄来的简介,打字机敲出的“guntergrass“旁边,只能勉强附注“1927年生,擅长小说与诗歌“。
刚留校的张老师忍不住嘀咕:“连作品都没读过,到时候怎么提问?“
老教授却摆手:“能见到活的西方名作家就不容易了,1976年以后,来复旦开讲座的西方文学家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学生们的议论里藏着更复杂的情绪。
有人抱着猎奇的心思,四处打听“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长什么样“。
外文系尤其是德语系的学生则多了层忐忑,一边借同学的西德原版书突击认单词,一边发愁“万一听不懂怎么办“。
78级女生林晓燕在日记里写:“听说讲座只让100人进,要凭系里的条子领入场券。大家都在猜,这位格拉斯先生,会不会跟我们学过的歌德、席勒一样厉害?“
最着急的是系里的干事们。
他们反复核对入场名单,把阶梯教室第三排留作“教师席“,还特意借了台老式录音机。
怕漏听了重要内容,事后好整理成资料。
“别对外说'诺贝尔奖'“。
系领导特意叮嘱,“影响不好,但确实是西方文坛的大人物,不能怠慢。“
但是诺奖获得者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开讲座前一天,德语系的几个学生终于在上海外国语学院同学那里借到张油印的《比目鱼》插图复印件。
画面上扭曲的人物线条让他们面面相觑,没人能看懂其中深意,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收进笔记本里。
“不管懂不懂,去听听总是好的。“
卢心华攥着好不容易拿到的入场券,心里既有对未知的好奇,也藏着点对“与世界接轨“的隐秘期待。
校园里的桂悄悄开了,香气漫过公告栏。
那张粉色海报边角已经卷翘,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
没人知道这位陌生作家的讲座会讲些什么,也说不清他到底算不算“诺奖得主“,但这份模糊的期待里,藏着1979年的复旦师生们,对外面世界最朴素的向往。
但是许成军知道,在1979年的中国。
君特格拉斯的作品尚处于前传播时代。
他的访华虽未带来文本流通,却像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中国文学界对西方现代主义的关注。
这种零翻译状态下的文化相遇,折射出改革开放初期中国与世界文学对话的艰难起步,也为后来格拉斯作品在中国的广泛传播埋下了伏笔。
而这位曾经参加过希特勒少年团和青年团的纳粹分子用对于纳粹历史的批判与反思。
震撼了当时的中国文坛。
叶廷芳教授回忆,听完《比目鱼》朗读后,他「既震惊于其叙事的先锋性,又因缺乏文本对照而难以深入分析」。
“成军,这个什么glass的讲座到时候你去不去?”林一民还在宿舍里翻看刚油印出来的《浪潮》样刊。
许成军:“去吧,之前认识的小老外给了我邀请函,我接了不去也得去?”
“小老外?”周海波眼睛亮了。
“男的女的?”
“男的,是个日本人。”
“嘁~”“小日本啊!”一寝室的人难言失望。
“但是还有个金发的女的。”
“哟!”“许哥!”“什么样的!”一下子寝室又开始行起了注目礼~
“那特么能有什么样,人样呗!”许成军没好气的白了哥几个一眼。
“靠,小气!”
“小心把你告诉嫂子!”
一旁的胡芝难得正经一点:“听说这次讲座的范围非常有限,就几十人的规模,教授和德语系学生就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给我们留的名额很少。”
“那没办法,听说这个什么glass,在国内基本没有译本,母语德语和波兰语,你去了啥也听不懂啊~”
“人还是会点英语的!”
程永欣拍了拍许成军肩膀:“这样吧,军哥,咱寝室委派你代表201参加与glass同志的‘会晤’,你要好好表现!”
“得令!”
前世的‘大恩人’现在都管你叫哥了,客气点咋了?
许成军刚从军区慰问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屋子。
简单收拾一下。
就看见门后的铁丝上挂着个鼓鼓的牛皮纸袋。
是系里收发室转来的读者来信,一看就装了不少。
“谢了,哥几个!”
“害,谁让屋里有个大作家,应该的!”
这段时间他的读者来信是一麻袋接一麻袋。
占用了不少公共空间。
好在许成军人名气大,出手大方,倒是跟宿舍的关系处的还算不错。
大家也乐得帮他搬信回来。
空间占点就沾点咯!~
他把背包往床上一扔,拆开纸袋倒出信,绿绿的信封散了一桌子:有印着“上海纺织厂“抬头的稿纸信封,有学生用的方格本裁成的简易信封,还有个用红绳系着的牛皮小信封,上面的字迹娟秀得像描过的。
许成军随手拿起几封拆,有问《红绸》后续剧情的,有个战士在信里说“看完你的小说,我天天揣在兜里“。
翻到第三封时,许成军愣了愣——
信封上的署名是“李舒淇“,地址是“南京西路百货商店“,这已经是他这个月收到的第六封了。
前几封信还只是问文学问题,比如“怎么才能把想家的心情写得像《红绸》那样动人“。
“写好一篇像《谷仓》一样的作品需要什么样的天赋?”
最新这封却厚得离谱,拆开一看,里面塞了五页信纸,还夹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姑娘扎着麻辫,站在百货商店的柜台前,笑得眼睛弯弯的。
搞这一套是吧?
诱惑干部?影响革命?
不过,你别说这姑娘长得还真不错。
“许同志,我这个月看了三遍《试衣镜》,每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越来越陌生'那段,都忍不住哭。“
李舒淇的字写得小而密,墨水有点洇纸,“我在柜台卖布,每天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总觉得他们也像《试衣镜》里的人,藏着没说出口的心事。上周有个老太太来买红布,说要给前线的孙子做寿衣,我想起您写的黄思源,偷偷多给她剪了半尺布.“
许成军接着往下读,信里还写了她的日常:早上五点起床排队买豆浆,中午在食堂吃两角钱的白菜豆腐,晚上回家就着台灯读他的小说,连妹妹借她的杂志,都要先把有他文章的页面折起来。
最后一页她还问:“许同志,您下次来南京西路,能不能来商店看看我?我给您留最好的布,做件新衬衫。“
许成军把信放在桌上,又拿起前几封李舒淇的信比对。
从第一封的“敬爱的许老师“,到后来的“成军老师“,再到这封的“您要是有空“,语气越来越热络,信纸也从糙纸换成了带暗纹的稿纸。
他忍不住笑了,靠在椅背上琢磨:这年月当作家,还真有点“特殊福利“。
这年头文学成风,他这种名声在外的文人很吃香嘛,连一个体面的有文化的知识女性都这么炙热。
欸,他不敢想像,假若自己是个能说会道的坏人…!
正看着,宿舍门被推开,林一民刚洗漱回来。
他一眼瞥见桌上的信,凑过来翻了翻,拿起李舒淇的信“哟“了一声:“这姑娘够执着啊,一个月六封信,比我给对象写得还勤!“
“别瞎说,人家是问文学问题。“
“不是你啥时候有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