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则是一个皮肤黝黑如铁,身高八尺开外的壮汉,他膀大腰圆,肩上扛著一柄比寻常人大腿还要粗上几分的巨型熟铜锤。
铜锤之上遍布铜绿与不知名的暗红色污渍,显然是件饱饮鲜血的凶器。
供桌上的积尘尚未完全落下,这摸金五人组,已然占据了祠堂內的有利地形。
江临早已在墙壁爆裂的瞬间,便將阿阑一把拉至身后,自己则弓在手,背负箭,刀悬腰。
“嘖嘖嘖,地宫居然还有活口?”
那鬼面独目剑客沙哑著嗓子开口,声音如同两块粗石在相互摩擦,难听至极,偏又带著猫戏老鼠般的笑意。
贼眉鼠眼的汉子手中铜钱串骤然一停,他那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越过江临那戒备的身影,贪婪无比地落在了祠堂正中央那根遍布裂纹的石柱之上。
那柱子缠绕的铁骨链鎏银剥蚀,隱约可见诸多早已模糊不清的契骨古符。
“大哥,果然这柱子下面才是真正的藏宝暗室!”他压低嗓音,却掩不住声音里的兴奋。
“是不是有藏宝暗室,问问这陪葬的童男童女不就知道了?”那黑廝壮汉瓮声瓮气说话时,掂了掂肩上的铜锤,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我说铁牛,你这夯货,动动你那榆木脑袋好不好?”贼眉鼠眼的汉子哼了一声,不屑道,“这都几百年的老坟了,即便当初真有童男童女陪葬,那也早就饿死不知多少回,化成一堆枯骨了!”
“兴许没饿死,就是长大了呢?”被唤作铁牛的黑廝壮汉,搔了搔他那颗被烟火熏得漆黑的脑袋,憨声憨气地说道。
那戴著白簪的美貌少妇,目光在江临那一身残破的军服上打了个转,掩口咯咯一笑,声音娇媚入骨:“铁牛哥倒是会说笑,只是,几百年前的陪葬童男,居然还穿著咱们大胤眼下最时兴的边军皮甲,这可就有些稀奇了。”
“原来是边军的戌卒,怎么好像是个瞎子。”铁牛说话间,忍不住瞥了老大独目剑客一眼。
“大哥你瞧,那小丫头片子,躲在那瞎子兵的身后,也不说话,该不会是个哑巴吧?”戴著狐狸帽的俏皮少女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贼眉鼠眼的汉子一拍大腿,乐了:“嘿,一个瞎子,一个哑巴,这可真是天造地设,般配得很吶!”
“喂,我说那个,军爷?”狐狸帽少女娇滴滴地开口了,声音甜得发腻,却又带著一丝不怀好意的狡黠,“你既是咱们大胤朝的边军儿郎,想必也是个深明大义的。这里可是外族蛮子的古墓,咱们取用一点那些外族人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属於替天行道,您不会拦著咱们发点小財的吧?”
那狐狸帽少女的话音刚落,祠堂里头就是一阵短暂得让人心头髮毛的安静。
只有她那几声咯咯咯的娇笑,在积满灰尘的樑柱间飘来盪去,显得格外刺耳。
江临依旧保持著弓在手,身护阿阑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被风雨侵蚀了千百年的石像。
他那双被药泥和布条封住的眼睛,虽然看不到半点光亮,但祠堂內这五个土耗子各自的呼吸声、身上佩戴的金属物件相互摩擦的细微声响,甚至他们因贪婪或戒备而微微加重的鼻息,都如同在江临心中那片黑暗的画布上,用无形的墨点勾勒出了他们大致的方位和此刻的情绪。
也是此时,阿阑的小手在他后腰上轻轻一戳,隨即在他宽大的背部悄悄写了起来。
江临凝神感受,阿阑写的是:“五人,独眼,剑。瘦子,钱鏢。媚女,毒针。狐女,短刃。壮汉,巨锤。柱旁,有异。”
他心道:“这伙人,口气不小,身上傢伙也带著股邪气。为首的呼吸沉稳悠长,脚步落地极轻,显然是高手,不好对付。那拋铜钱的,心浮气躁,脚步虚浮,不足为惧。扛大锤的,一身蛮力,但呼吸粗重,破绽也多。倒是那两个女的,一个娇媚入骨,一个天真烂漫,可越是这样,越是要多加防备。”
那狐狸帽少女见江临半晌不答话,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她歪了歪脑袋,头上的狐狸耳朵也跟著一晃一晃的,声音依旧甜腻。
“哎呀,军爷怎么不说话呀?好吧,您不说话,咱就当您默认了。咱们也是混口饭吃,这契骨蛮子早就亡族灭种几百年了,他们搜刮来的东西,埋在地下也是浪费,咱们取出来,流通到市面上,那也是繁荣经济,造福一方百姓。”
一旁美貌少妇莲步轻移,向前走了两步,一双桃眼在江临和阿阑身上打了个转,柔声帮腔:“这位小哥儿,咱们夜鸦五人,在这道上也是有些名號的,向来只求財,不轻易伤人性命。你们两个,一个目盲,一个口哑,也是命苦之人,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咱们取了东西,自会分你们一份好处,日后也好相见,如何?”
这少妇说话滴水不漏,软硬兼施。
江临心中冷笑,这些土耗子嘴上说得好听,只怕一旦得了手,第一个要灭口的就是自己和阿阑这两个活见证。
他刚想开口,却听那贼眉鼠眼的瘦子嘖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大嫂,跟这两个废物囉嗦什么?一个瞎子,一个哑巴,还能翻了天不成?依我看,直接打晕了绑起来,等咱们取了宝贝,再一併料理了,省得夜长梦多!”
他一边说,一边又將手中的铜钱串拋得哗啦啦响。
“老四,休得无礼!”
那独目剑客终於再次开口,他那只独眼如同深潭般盯著江临,缓缓说道。
“这位军爷,此地虽是契骨部古祠,却也仍在我大胤疆域之內。我等此来,只为求財,不想多生事端。你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夜鸦保证秋毫无犯,事后还会奉上一份厚礼,答谢军爷行个方便。”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一寒:“但若军爷执意要管这閒事,坏了我们兄弟的財路,哼,刀剑无眼,到时候,可就休怪我们夜鸦心狠手辣,不给朝廷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