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的目標,也前所未有的清晰。
营地里,那年长的杀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厉声喝道:“谁?”
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在他眼中,仿佛看到两点比暗夜星辰更为迅疾的流光,一闪而逝。
【连珠箭】
瞬息两箭!
“噗!”
第一声,是箭矢穿透血肉的沉闷声响。
那名刚刚还在抱怨的年轻杀手,一箭正中眉心。
他脸上的表情,永远地凝固在了那一丝不耐与轻蔑之上,连哼都未哼一声仰天便倒。
“噗!”
第二声,几乎与第一声同时响起。
那名刚刚回头的年长杀手,他的喉咙,被另一支更为刁钻狠戾的箭矢,精准无比地从侧面贯穿。
巨大的力道,带著他的身体,將他死死地钉在了身后那棵粗壮的树干之上。
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恐惧,双手死命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想要发出声音,
却只能发出一阵的漏风声。
最终在无尽的痛苦与不甘之中断气,
一瞬之间,两名训练有素的药王庄杀手,便已化作两具冰冷的户体。
江临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弓,脸庞上古井无波。
如同刚刚完成一件微不足道之事的过客,他缓步走进营地。
他没有去检查那两具户体,因为他对自己箭术,有著绝对的自信。
在那篝火灰烂之中翻找了一下,很快翻出一块尚未被完全烧毁的残破绢布。
绢布之上,用金线绣著半个扭曲的药字,以及一行细若蚊足的小字。
“榆林卫,西城,申三库,静候佳音。”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艰难地刺破野狼谷上空层层铅云,江临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齐王大营的外围岗哨之前。
“江校尉!”
负责外围警戒的玄甲卫士,在看清来人是江临的剎那,立刻躬身行礼,让开一条路。
江临微微点头,径直穿过防线,走向营地中央那顶最为显赫的麒麟王帐。
“殿下,佩剑校尉江临,求见。”
帐外,赵恆的亲卫统领早已等候多时,看到他立即转身入內通。
片刻之后,他走了出来,沉声道:“殿下有请。”
王帐之內,温暖如春。
赵恆正独自一人,对著一局残棋凝神沉思。
“回来了?”他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可有收穫?”
“幸不辱命。”
江临从怀中,將那枚刻著“药”字的铁牌,以及那张从陷阱中取得的秘密地图,一併呈上。
“除此之外,”他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愈发冰冷,“卑职还从敌人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
他將从那药王庄杀手口中逼问出的,关於纯阳道体、镇魔司后裔、炼製大丹主药的惊天秘密,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向赵恆稟报了一遍。
一直背对著江临的齐王赵恆,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那张总是掛著几分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已是面沉如水。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再无半分平日里的从容与戏謔,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九幽寒泉般,足以將人的灵魂都彻底冻结的冰冷与震怒。
“好一个我的大皇兄!”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著金铁交鸣般的酷烈杀机。
“为了那虚无縹緲的长生之道,勾结邪魔外道就算了,竟然掳掠镇魔司先烈后裔,欲以七岁稚童为药引1,行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他这是要將我大胤三百年的基业,都当做他一人长生的祭品吗?!”
“轰!”
一声巨响,他身前那张由整块金丝楠木打造而成的棋盘,竟被他盛怒之下外放的气劲,硬生生震成了碎片。
江临只觉得一股磅礴的威压扑面而来,让他呼吸一室,胸口如同压上了一座无形的山岳。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位看似温和的皇子,其体內究竟蕴藏著何等恐怖的力量。
“江临。”
赵恆的目光重新落在江临的身上,眼中的怒火顿时化为深沉的决断。
“本王原以为,这只是一场皇子间的储位之爭,是棋盘之上的博弈。但现在看来,本王错了。这不是博弈,这是一场战爭。一场我大胤正统与邪魔外道之间,不死不休的战爭。”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声音恢復了平日里的沉稳,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传令下去,全军拔营,改道榆林卫。所有辐重,一概从简,轻装简行,日夜兼程,
务必在五日之內,赶到榆林卫城下!”
“江临,你即刻挑选二十名玄甲卫中最精锐的斥候,连同你魔下小队,组成先锋营,
归你指挥。本王给你最好的马,最好的兵刃,以及调动本王在北疆所有暗桩的最高权限。”
他走到江临的面前,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本王只有一个要求,在主力大军抵达之前,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个孩子,救出他。”
“你,能做到吗?”
“能!”
麒麟王帐之外,冰冷的风带著一股肃杀之气。
军令如山。
不过是短短一香的功夫,一支由二十名最精锐的玄甲卫斥候与江临魔下的侯三张猛组成先锋锐土,便已在王帐前集结完毕。
每一个人,都换上了最坚韧的皮甲,配备了三日份的精炼乾粮和清水。
马匹,是清一色从不轻易动用的西域大宛马,耐力与爆发力远胜寻常战马。
兵刃,是玄甲卫的制式破甲弩与百炼钢刀,寒光凛冽。
这是一支为了长途奔袭与高强度渗透作战而生的队伍,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齐王府那深不可测的底蕴与雷厉风行。
玄甲卫的斥候队长,是一个名叫铁七的沉默汉子。
他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至嘴角的狞刀疤,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浑身上下都散发著一股生人勿近的铁血气息。
他对著江临,乾脆利落地行了一个军礼,声音沉稳:“江校尉,斥候队二十人,全员到齐,听候调遣。”
他的身后,那十九名玄甲卫土,亦是齐刷刷地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他们的眼神之中,虽然还带著对江临这个年轻上司的审视,但更多的是军人对命令的绝对服从。
江临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些真正的精锐。
想要彻底折服这些骄兵悍將,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唯有在接下来的血与火之中,用实力与功绩来证明自己的资格。
“此行自的地,榆林卫。”
江临的声音不高。
“任务是赶在主力大军抵达之前潜入城中,找到西城甲三库,確认一件货物的安全,
並將其牢牢掌控在我们手中。”
他没有提及关於纯阳道体和炼製大丹的任何细节,此事干係太大,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我们要面对的,很可能是大皇子魔下,药王庄最精锐的死士。他们手段诡异,精通毒术与暗杀,绝非寻常边军或江湖草莽可比。此行,九死一生。”
他顿了顿,环视眾人:“现在,若有谁想退出,绝不追究。”
没有人动。
二十名玄甲卫土,连同他身后那几个早已將身家性命都系在他身上的弟兄,皆是挺直了脊樑,纹丝不动他们的眼中,或许有紧张,或许有凝重,却唯独没有半分退缩。
“出发!”
江临不再有多余的废话,他翻身上马,一抖韁绳,率先衝出大营。
二十八骑,如同离弦的利箭,冲入了那片通往榆林卫的茫茫荒野。
日夜兼程,人歇马不歇。
每一个人都將自己的体能与意志催发到了极限。
第三日黄昏,当那轮巨大的红日即將沉入西边的地平线时,一座雄伟的城池轮廓,终於出现在了眾人的视野尽头。
榆林卫,到了。
与怀朔卫那饱经风霜的破败不同,眼前的榆林卫,城墙高大而坚固,墙体之上,遍布著刀劈箭凿的痕跡,无声地诉说著此地作为北疆重镇的铁血歷史。
城楼之上,旗帜招展,戒备森严,不时有巡逻的兵卒往来走动。
“看来我们那位大皇子对这座城池看得很紧。”
江临勒住马头,在一处隱蔽的山坡之后停下,仔细地观察著远处的城池。
“侯三,张猛。”
“在!”
“你们二人,进城。想办法摸清西城甲三库的具体位置,以及周围的所有布防情况。
记住,只探不打,日落之前,我要在这里看到你们的信號。”
“是!”
两人领命,迅速脱下身上的甲胃,换上一身毫不起眼的平民短打,借著暮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融入那些进城的樵夫与农户之中。
江临则带领著剩下的人,在山坡后的密林之中,寻了一处水源,暂时安顿下来,补充体力,恢復马力,静静等待消息。
当夜幕,笼罩大地。
一声鸟鸣从榆林卫城西的方向传来。
三长两短,正是约定的信號。
江临站起身,看著那座在夜色中如同蛰伏巨兽般的雄城,声音冰冷而沉静。
“行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