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儿裹紧褪色的斗篷,呼出的白雾很快消失在墨绿色的天幕下。
即便正午时分,黑木山脉的穹顶也像被浸透的亚麻布,稀薄的阳光艰难地穿过二十丈高的树冠,在满地白骨似的树根上投下斑驳光晕。
“当心脚下!”老伊凡突然抬手拦住身后的队伍。
黛儿踉蹌著撞上前面老人的后背,背篓里的麦子点洒出来。
少女抬手擦了擦鼻尖的汗珠,发现老人正盯著头顶交错如巨蟒的枝椏——那里正有暗红色树脂顺著树皮缓缓滴落,在腐殖土上蚀出缕缕青烟。
“这是黑铁杉的眼泪,腐蚀性极强,小心別碰到了。”
老伊凡用剑鞘拨开半人高的荆棘丛,露出被树根绞碎的青石残碑。
“二十年前我留下的路標,现在都成了树根的饲料了。”
老人蹲下身,枯瘦的手指抚过苔蘚覆盖的岩石,那些暗绿色绒毛下隱约露出半个剑刃形状的刻痕。
“继续走,日落之前就能赶到白马峡谷。”
少女快走几步追上领路人:“伊凡爷爷,您对这里熟悉得就像自家后院,能给我们讲讲黑木山脉的故事吗?”
老人灰蓝色的眼睛眯成缝,他抬手拂开挡路的蛛网,那些银丝在触及他手掌前就自行断裂。
“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他的声音像陈年橡木酒桶般沉稳有韵味,“那年夏天,雨连著下了四个多月,麦子泡烂了,房子被水衝垮了..”
“山里地势高,还没被淹,为了求条活路,只能顶著被吊死的风险进山。”
这山脉可是个顶好的宝地,参天大树遮天蔽日,飞禽走兽抓不绝尽。
这里面重峦叠嶂,地势复杂至极,几万大军扔进去都可能迷路。
黑木山脉,也是面对冰原蛮子的最后一道屏障,越过此处,整个王国北境再无险可守。
然而这山脉在男爵领的部分却是属於男爵老爷私人的,绝不允许刁民们踏进一步。
木材是越冬的宝贵燃料,肉食是给士兵增长肌肉的重要手段,狩猎更是不可或缺的贵族活动。
因此村民要是偷偷进山被抓到,直接会被吊死。
“那您是怎么知道这里面的地形呢?”黛儿好奇的问道。
伊凡苦笑一声:“因为我以前也来这里面偷过猎。”
他扯开袖子,露出肘间青黑色的疤痕,“那年我摸进黑木岭偷猎飞鹿,被守林人追了三天三夜。”
“幸好那时候偷猎者比山雀还多,东边岩画下埋著盐,西边树洞藏著火绒——连母熊把熊崽子藏哪个洞里我们都知道。”
“我在这廝混了几年,也把狩猎的手艺教给了后来的小伙。”
“安远盆地这个地方也是我徒弟发现的,因为这里能让猎人们安心落脚,所以起了安远这么个名字。”
“但后来很多小伙子被抓了,一句话没问就挨了刀,倒是剩我这个老东西还活著。”
“看仔细了,丫头。”
伊凡抬手一指前方,暮色中的双生峰宛如墮天使折断的翼骨,最高处的风蚀岩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呼啸的山风正从中奏出輓歌般的悲鸣。
山壁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黑曜石,两道陡峭岩峰在暮色中缓缓收拢。
他扳过黛儿的肩膀指向裂缝深处——视线穿过翻涌的雪雾,最高处有块巨岩正如扬蹄战马般昂首向天。
“白马岩是活地图。”老人在雪地上画出扭曲的路线,“如今只剩我这把老骨头记得,从这里往白马岩的方向...”
“那就是安远盆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