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人员抬著担架衝进大厅时，八楼传来第二波爆炸——或许是氧气瓶被引燃。整栋建筑猛地一震，更多的碎玻璃倾泻而下，人群的尖叫声中，医院外墙的应急灯开始闪烁，血红的“exit”標识在烟尘中忽明忽暗，像一双嘲弄的眼。

一声呼救从楼顶奋然而下，熟悉的声音让陈默停了下来，扭头看向楼顶。

一阵狂风掠过，浓烟中，依稀看到苏明雪带著十几名病人，以及后面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在楼顶拼命挥舞著双手，两三秒的功夫，浓烟又恢復如初，再一次遮住了所有人，只能听到8楼的哀嚎以及楼顶的呼救声。

警车，消防车陆续开了进来，行动有序的消防员大步流星將水管接通，高压水柱从三架云梯同时射向八楼缺口时，楼顶边缘已经挤满了人——几十名病人裹著被烟燻黑的床单，医护人员用撕开的窗帘结成绳索，將昏迷者固定在担架上。热浪从下方翻涌而上，烧焦的头髮和塑料的气味粘在每个人的鼻腔里。

氧气瓶的爆炸声每隔几分钟便从楼层內部传来，每一次闷响都让楼顶地面震颤。八楼东侧的玻璃幕墙突然迸裂，一团火球裹著金属碎片喷出，击中下方正在升空的救援直升机旋翼。飞行员紧急转向，机身擦过楼体外墙，刮落的瓷砖砸在消防车顶棚上，警报器顿时哑了半截。

消防员顶著热辐射架起充气垫，但八楼坠落的燃烧物不断引燃缓衝层。水枪刚压制住西北角的火舌，东南角又炸开新的火点——某个病房的制氧设备被引燃，衝击波掀翻了七楼安全通道的铁门，碎玻璃像霰弹般射向街道。

楼顶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戴著氧气面罩的麻醉师正在给气胸病人穿刺减压，针管推进肋间时，又一波爆炸震翻了角落的医疗器械箱。心电监护仪的碎片飞溅起来，在护士长脸上划出血痕。几个病人开始撕扯防火门边的通风管道盖板，指甲断裂渗出的血抹在金属网格上，但管道里涌出的只有滚烫的黑烟。

云梯终於够到楼顶边缘时，西南角的钢结构承重柱突然发出撕裂声。整层楼向右侧倾斜，固定输液架的钢绳崩断，两架担架滑向楼体边缘。主治医师扑过去拽住绳索，防火手套在尼龙绳上擦出青烟，掌心烫伤的血泡破裂后和绳索粘连在一起。

消防水炮转向承重柱喷射，水流接触高温钢材瞬间汽化，白雾笼罩了整个楼顶。能见度降到两米时，东南角传来更多氧气瓶的连环爆炸，衝击波震碎了最后几扇完好的玻璃窗。某间手术室的鈦合金器械盘从高空坠落，旋转著插进消防车引擎盖，柴油从裂口喷溅到外墙表面，轰然腾起五米高的火柱。

第二批直升机在浓烟中冒险悬停，垂下的救援吊索被热气流吹得剧烈摇摆。年轻护士把儿童病號捆在自己背上，抓住绳索时，楼內再次传来爆炸声。整栋建筑突然下陷半米，楼顶防水层裂开蛛网状的缝隙，燃烧的沥青顺著裂缝滴落在下方人群的肩头。

当第一个担架成功进入直升机舱时，八楼中央的天板完全坍塌，火焰从缺口冲天而起，將晴空染成暗红色。水柱与火舌在空中碰撞產生的蒸汽，像一场灼热的雨落向街道，打在尚未撤离的记者镜头和消防员烧变形的面罩上，发出细密的嗤响。楼顶边缘的防火涂料开始剥落，混凝土碎块混著钢筋坠向地面，而等待绳索的人群还在用病床铁架砸击通风井盖——那里正冒出带著火星的浓烟。

轮椅的金属扶手被陈默攥得发烫。

他隔著两个坛望向急诊部侧门的灌木丛——那里刚刚晃过一道人影。

远处的八楼仍在喷涌黑烟，热风卷著灰烬扑在脸上，像未燃尽的塑料碎屑黏在睫毛间。但比起头顶的爆炸残骸，他的注意力全锁在那片簌簌颤动的冬青枝叶上。多年的刑侦嗅觉在颅骨深处嗡鸣：那人的步频和动作不对。

不是逃生者的踉蹌，不是医护的疾跑。右腿落地时凝滯，像在確认身后是否有人追踪；左手始终缩在夹克口袋，肘关节维持著適合抽拔某样物体的角度。

一片燃烧的窗帘残骸从八楼飘落，火光映亮树丛的剎那，陈默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那人侧脸的下頜线有一道反光，可能是耳麦，也可能是金属面罩的边缘。更重要的是，对方在热浪席捲的瞬间本能地抬了抬手——不是遮挡面部，而是快速横挡在颈动脉位置。职业性防御动作，受过近身格斗训练的人才会有的肌肉记忆。

八楼又传来氧气瓶的爆炸声，气浪震得灌木叶片上的血渍簌簌滴落。

陈默的后槽牙咬紧了，树丛尽头传来摩托车引擎的轰鸣，混在消防直升机的噪音里几乎无法分辨。但他听见了变速器掛入三档时那声特有的金属刮擦，像指甲划过生锈的解剖刀。

“那个谁！”陈默大声呼喊著远处的警员“快追！那边那辆黑色摩托车！”

不远处一名警员回头看到刑警大队长陈默，又看向远处已经飞驰出去的摩托车残影，二话不说直接钻入警车內，后胎在原地磨出的巨大烟雾包裹著整个车后半截，前轮打死方向从两辆消防车中穿梭而出，一阵呼啸混在大量噪音中。

陈默拧紧轮椅扶手，恨著自己现在无法进行追击的行动。

楼顶的呼救声此起彼伏，云梯和直升机不断地输送著伤者转移。

陈默转头瞥见苏明雪从云梯中扶著医患走了下来，又想起了今天在病房內推理出的种种，这个女人一定在隱瞒著什么，但是腺癌不能贸然去质问他，所有的一切要先以医院爆炸的事情为主，这绝对不是一场意外，那个黑色身影和那辆黑色摩托车，陈默总觉得好似有些眼熟，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烈日將住院部翻滚的黑烟镀上一层金属质感的灰边，整栋建筑如同被炙烤的蜂窝，每个窗口都在喷涌赤红火舌。外墙涂料成片剥落，露出混凝土层下扭曲变形的钢筋骨架，燃烧的窗帘残骸掛在支棱的螺纹钢上，隨热风飘摇如招魂幡。

消防云梯在三个方位架起交叉水柱，水流与火焰接触蒸发的白雾形成流动的屏障，將主楼包裹在朦朧的汽墙中。四架直升机在浓烟上方悬停，垂下的救援吊索被上升气流吹成危险的弧度，顶楼边缘的医护人员正用床单拧成的绳索將昏迷患者捆在通风管道上。每当楼体因內部爆炸震颤，就有燃烧的医疗设备从高空坠落，在充气垫表面炸开新的火团。

西南侧承重墙突然向內凹陷，金属框架撕裂的尖啸声穿透消防警报。十楼检验科的精密仪器从缺口倾泻而出，核磁共振机的超导磁体连续击穿三层楼板，坠入五楼儿科病房时溅起的电弧与火蛇交缠，爆出蓝紫色的闪光。玻璃幕墙在高温中接连炸裂，燃烧的纸质病歷碎片如黑雪纷扬，落在急诊部前尚未转移的病理標本柜上，引燃了福马林浸泡的器官组织。

氧气瓶的爆炸声在楼层深处此起彼伏，某次剧烈的震动中，九楼骨科病房的液氧罐被引爆。衝击波掀飞了五层防火门，七架轮椅连同鈦合金支架从破口飞出，砸穿急诊部雨棚后嵌入停车场地面。消防水炮紧急转向压制时，地下一层药剂库突然爆燃，淡蓝色火流顺著电梯井直窜至十三层。

楼顶防水层开始大面积融化，沥青混合料熔成粘稠的黑浆顺著外墙流淌。两名消防员正用液压钳破拆医技楼顶层的实验室防护门，液氮罐的低温警报与火场呼啸声形成刺耳的和鸣。主楼西侧突然整体倾斜，顶楼水箱崩落时炸开的水雾短暂压制了八楼火势，却也浇灭了楼下三辆消防车的水泵电路。

当最后一架直升机拖拽著滑橇上的担架升空时，八楼检验科的某物质储存罐终於熔穿。墨绿色毒烟匯入主烟柱，被热风裹向商业街方向，七百米外的交通灯在烟雾中晕成模糊的光斑。空中灭火机投下的阻燃剂与化学品混合，在建筑表面凝结出萤光色泡沫，高温炙烤下不断膨胀爆裂，释放出恶臭气体。

夕阳沉入地平线前，主楼西侧在轰鸣声中整体坍塌。消防指挥车在三百米外拉响撤退警报，地下二层病理科的福马林池正沿著电缆槽向地铁隧道渗漏，墨绿色液体流过余烬未熄的混凝土碎块，蒸腾起带有刺鼻甜腥味的雾气。

二十公里外的跨江大桥监控探头里，某个移动的光点正在雨幕中忽明忽暗。市政洒水车喷射的中和剂冲刷著路面，混有放射性尘埃的污水漫过窨井盖，將几道朝向工业区的摩托车轮胎印冲淡成模糊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