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有一次,也只有一次。
“湘灵,你笑起来的梨涡……再像她一些可好?”
“来世?”
楚湘灵倏然飘至他面前,五指穿透他胸膛,扯出一段莹白魂丝——那魂丝上缠满“柳素衣”的名字,每个字都渗著血。
“你连自己都骗!你偷来的修为、篡改的记忆、囚禁的肉身……哪一桩配得上『柳素衣』三字?!”
“我要选……”
楚湘灵忽然轻笑,嗓音裂如碎瓷。
“选个让他连『柳素衣』三字都再不能提的结局!”
楚湘灵手握槐枝,刺向崔怀安。
崔怀安双目顿时血流如注。
惨叫声中,楚湘灵的笑声混著血雨响彻四野,隨后朝徐清寧盈盈一拜。
“请仙长將我俩神魂封入此树——我要他清醒看著柳素衣的转世嫁夫生子,岁岁年年,槐满城皆与他无关!”
“我要他日日见我这张脸,却再听不到半句『素衣』!”
“不!你不能……”
听到此话的崔怀安,身躯扭曲如困兽,目眥欲裂。
他若死了还能轮迴转世,可若是被封禁在这古槐之中。
那之后千千万万年,不管柳素衣如何转世,都不可能再遇到他崔怀安。
对崔怀安来说,这就是绝户之计!
“如你所愿。”
徐清寧含著轻笑,並指抹过剑锋,千年古槐轰然震颤。
雪白剑意冲天而起,庆云县上空云层裂开一线,星光顺著剑痕倾泻而下,化作锁链缠住古槐。
徐清寧每步落下便有一道雪白剑气烙入树身:
第一步,崔怀安肉身寸寸崩断,露出森森白骨;
第二步,楚湘灵腕上白綾燃起青焰,焰中浮出她自尽那夜的断簪;
第三步,古槐根系翻涌如地龙,无数槐枝伸展。
无数槐枝刺入崔怀安七窍,楚湘灵的残魂伏在他耳畔,嫁衣如血。
崔怀安仅剩的一丝血肉,发出“嗬嗬”怪响,神魂被生生扯出躯壳。
“不!素衣……素衣还在等我!”崔怀安挣扎著抓向虚空。
指尖却穿过柳素衣留下的褪色香囊——香囊霎时风化,灰烬中露出一角焦黄信纸,正是柳素衣绝笔。
“怀安,莫困春光。”
柳素衣知晓,崔怀安对她有多么执著,这份执著有可能走入歧路。
所以,莫困春光,莫囚自己。
“怎么会……”崔怀安愣住。
楚湘灵的笑声混入槐叶簌响。
“崔郎,你我的『春光』,从此只剩彼此了。”
古槐表皮龟裂,露出內里晶莹如玉的树芯,芯中两道黑影纠缠如双蛇。
洛无瑕握剑的手一颤。
她看见楚湘灵主动化入槐根,根系如活物缠紧崔怀安的神魂。
古槐枯枝上忽然绽开血色槐,每片瓣都浮著楚湘灵的记忆碎片:
十七岁初遇,她偷换崔怀安书页间的干槐;
二十岁私奔,她戴著柳素衣的玉鐲学煮药膳;
二十三岁自尽前,她咬破指尖在窗欞写下“楚湘灵”,血渍被崔怀安慌乱拭去,换成“柳素衣”。
楚湘灵的声音自树芯传出,温柔如毒。
“崔郎,这一世换我教你——笑时梨涡该深几分,才最像她?”
“换我教你,爱是方寸牢,情是剔骨刀。”
“换我为你,写那《十二时辰录》”
“这一次可要好好记住我的名字……”
“我叫楚湘灵,楚水之畔,湘竹有灵。”
徐清寧收剑入鞘。
“三生槐,生於鸿蒙,朽於诸天。”
“三生轮迴无穷无尽,除非沧海成尘——”
徐清寧语气听不出喜怒哀乐。
“否则,永囚无期。”
远处庆云县灯火渐次亮起,炊烟混著孩童笑闹漫过废墟。
无人知晓,城郊古槐中,永世囚著一对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