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局,仅仅三局。
当周洹用最后一把將犀角骰盅於掌中化作游龙。
三枚犀角骰破空飞旋,檐角风鐸叮咚,烹茶铜壶咕嚕,混著满堂凝滯的吐息糅成奇异韵律,少年耳廓微动如狐听雪。
“三点春风绿江南。”
骰定盅开,菱上点缀著硃砂红,恰与檐角飘落的杏瓣叠成签。
灰袍人颤著手指去拨骰子——六面皆被削成殷红三点,恍若早春信。
“春风化雨润无声。”周洹拍了拍衣角。
“这最后一局,算请您喝盏明前茶。”
大厅与楼上迴廊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喝彩。
穿金戴玉的盐商攥断了珊瑚,茶博士失手泼了龙井在地毯上。
连柜檯后拨弄金算盘的帐房都从老镜后探出头……
他们有多久没见周小爷碰赌具了?
“自从两年前周小爷接掌聚財如意坊,坊间就只流传著周小爷十二岁便贏下整条朱雀街的传说。”有赌客嘖嘖称奇。
“有周小爷坐镇,真不知道有谁胆子这么肥敢来砸场子。”
没有修为,纯靠手法。
周洹没搭理那三局便失去一切的灰袍客,摩挲著青玉骰子转身。
目光穿过沸腾人群,落在始终静立朱漆柱旁的道袍身影上。
徐清寧倚著漆柱剥松子,忽觉衣角被轻拽。
“道士哥哥来赌坊是为了找人?”
苏小檀注意到了徐清寧的异常举动。
徐清寧也没隱瞒:“嗯,应该是有位故人在这里的,但那故人如今什么样子却是不知道,只能碰碰运气找找看了。”
可还不等徐清寧继续观察,周洹便带著骰盅而来。
周洹咧嘴一笑:“若我贏,道长需对玄霄宗道个歉;若我输,便应道长一事。”
“在下可未曾研习过此道。”徐清寧笑声推辞。
周洹不依不饶:“道长想的复杂了,哪需要什么研习,骰子一甩,不过比比大小。”
“这样吗?”
徐清寧思索了一下,如果他猜的没错,他要找的那人此时应该就在赌坊某处。
把动静闹得大一些,或许能把那人引来?
短暂思索,徐清寧应下。
“可以。”
听到周小爷要再次与外人作赌,满堂赌客发了疯似的押注。
卖娘子攥著汗津津的碎银挤到前排,缺牙老汉甚至当掉烟杆押在周洹这边。
聚財如意坊七十二张赌檯早传遍周洹的奇闻——
那可是“三岁认牌九,五岁时令骰子跳胡旋舞,十二岁便用三枚骰子叩开玄霄宗山门的天纵奇才”、
都说周小爷青竹骰盅里摇出的不是点数,倒是玄之又玄的命数。
如此疯狂的押注,帐房先生们对著新置的盘口直抹汗。
小狐狸一看道士哥哥这边一个人都没有,气的尾巴炸成雪扫帚。
苏小檀翻遍芥子囊,叮叮噹噹倒出一堆。
渍梅罐、半包梅酥、沾了蜜渍的《青丘膳经》,最后啪嗒摔下半截玉尺——
正是徐清寧之前拿来掏炉灰的“烧火棍”。
“押这边!”
小狐狸爪子拍在徐清寧名签上,震得算盘珠子直蹦躂。
算帐的帐房先生从老镜后头覷了一眼。
嚯!
不是零嘴就是破烂!
“姑娘这宝贝……莫不是灶王爷的烧火棍?”
“还有小姑娘,你是不是押错人了?”
帐房先生也是好心,笑呵呵的反覆询问。
“我就是押道士哥哥贏!”苏小檀斩钉截铁道。
“行吧行吧……”
帐房先生摇摇头,无奈收下。
这一堆东西,也就那把玉尺有些看头,回头找人鑑定下看能不能修补。
其他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
苏小檀牙齿咬得咯咯响,都觉得道士哥哥输?
那等会看谁哭!
“摇骰?”
周洹拇指抹过骰盅边缘,檀木纹泛起层油润包浆——这物件十年间被他摩挲出温玉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