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壁陈列著战爭地图、魔法捲轴与诸多典籍,最引人注目的,莫过於正中那张以赤枫木打造、布满符文铭刻的黑檀长桌。
查尔斯走到桌前,取下佩剑,放於一侧。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那枚半块水纹罗盘。
晶体静静躺在丝绒托盘中,仿佛沉眠的心臟。它表面映出淡蓝光辉,纹路如同水波荡漾,若隱若现地映出复杂的法阵残痕。
查尔斯伸出指尖,缓缓抚过晶体边缘,神色莫名。
他沉默良久,终於自抽屉中取出一封密函和一枚封蜡印章,隨即蘸墨疾书——字跡飞快,笔锋凌厉,落笔时略带震颤,像是压抑不住的焦虑在指尖透出。
他写下的是一串模糊的占语,属於古月帝国魔法之塔的术语体系,只有曾在塔下修行者才懂。
写完后,他將信卷收入魔法传讯盒,並將那水纹罗盘残片小心嵌入盒盖凹槽中。
剎那之间,法阵亮起微光,一圈圈蓝色涟漪从盒子中央扩散开去,隨即化为一道光纹,消失於空气中。
查尔斯望著那抹微光消逝,目中闪过一抹黯淡。
“……希望你,真的能来。”
……
日头渐升,雪光映满庭院。
小厅之中,红铜壶发出轻微沸响,奶茶的甘香在屋中缓缓氤氳,混著松木的气息,瀰漫在炉火跳动的暖意之中。
厨房与外厅之间的帷幔轻轻掀动,一道纤细却沉静的身影缓步而出。
她穿著一袭素雅的浅绿色居家长裙,腰间束著银白织带,裙摆绣有湖面纹样,线条柔和如春水流痕。
黑髮高綰,鬢边垂下一缕乌丝,在炉光映照下泛著玉石般的温润光泽。
她的眼神不锐利,却极有分量。那是曾亲歷帝都风云、后选择退居庭院的女子所特有的温婉与从容。
她名乔安·威灵顿,出身於图兰二世时期的名门望族,作为前朝首相之女,自幼便以灵性闻名。
嫁入威灵顿家族后,她將昔日光芒尽数收敛,潜心於家庭,十数年如一日地亲自料理子女起居——无论宫廷宴会还是私下聚餐,她总是温和而有序地出现在家庭最恰当的位置。
她將一碟果酱牛奶麵包轻轻放在餐桌中央,动作细腻如琴音落指,不见一丝溅落。
屋外寒风凛冽,雪意浓重,而屋內这一角,却仿佛因她的存在,而格外静好温柔。
餐桌边,乔安將最后一盘煎蛋放上桌,斜眼望著正狼吞虎咽的詹尼,嘴角勾起笑意:“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詹尼含著麵包瓮声瓮气地说:“哥哥要走了……以后我就没人吵了。”
罗斯正捧著热牛奶,轻轻吹气。他没有立刻说话,眼神落在窗外雪景上,似乎仍沉浸在清晨修行的余波中。
“我只是去求学。”他终於出声,语气轻缓,“再过几年便会回来。”
“可是……新年后你就都不在了。”詹尼撇嘴,抱住桌边的热水袋,一脸委屈。
乔安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髮:“人这一生,总有离別。你哥哥走得越远,才能站得越高。”
罗斯望向母亲,见她眼底虽带著笑意,瞳中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湿润。
他顿了顿,低声道:“我会常写信回来的。”
饭桌上的谈话很快归於平静,只有木炭在火炉中爆出“啪啦”几声脆响。
厅外传来轻微马蹄声,是皇宫的使节团到了。
查尔斯披上披风,整肃衣冠,跨出门槛。
盔甲之下,他佩戴象徵帝国元帅荣誉的“七星勋章”,银光烁烁,在初阳下竟是有些刺眼。
罗斯也跟著走到门廊下,他张了张嘴,忽然问道:“父亲,您回来以后,还能陪我再练一遍『水灵环』吗?”
查尔斯转头,他走到儿子面前,郑重地点头:“我答应你。”
罗斯重重地点了点头。
查尔斯登上马车,马蹄踏雪而起,轮辙一路蜿蜒,不久便没入街头的晨雾之中。
罗斯静静站在廊下,直到车影完全消失,才缓缓低头。
他转身欲入屋,忽然脚下一滑,踉蹌了几步才稳住。
他低头看地,只见那本应堆满积雪的青石砖上,竟浮现出一道水痕,微微闪光,沿著廊柱蜿蜒而行,最终指向他胸前。
那枚蓝晶水纹罗盘,竟在无声中泛起阵阵光晕。
他愣了愣,下意识攥紧它。
“……今天的雪,好像特別冷。”
他说完这句话,缓缓抬起头,看向白雪纷飞的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