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仿佛被神明注视的寧静。

他继续说道：“正如大海在风暴前会低语，水神以其所能预兆未来。今日，祂展露的並非毁灭，而是洗净尘埃后的重塑。”

他將权杖轻轻立於身前，整座神坛於剎那重归平静。

在场眾人神情复杂，但面对教皇平和坚定的解释，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接受——毕竟，解释权与信仰，在这片大陆的秩序中，本就属於神权至高者。

亚当却未言语。他的目光仍旧停留在血月之上，表情渐渐收敛，只是手掌自始至终未曾鬆开。

站在远处的查尔斯，同样眯起了眼。

那轮高悬夜空的正是昨夜占卜所预见的血月，猩红且妖异。很短的一瞬间，他似乎捕捉到什么，手指在腰间的佩剑上轻轻一叩，沉默不语。

整座神殿，仿佛也在等待那轮血月的缓缓褪去。

但它，並未动摇。

它，就这样静静悬掛於天穹之中，如同命运的眼睛，注视著帝国、注视著在场的每一个人。

神殿內再度响起悠缓的钟声，迴荡在高穹之间，似乎在为这场盛典做最后的註脚。

一眾贵族在神官与教廷礼仪人员的引导下，依次起身退场。

衣袍摩挲声与低语交匯，略显嘈杂，却不失秩序。高台之下，几名年轻子嗣还在回味仪式中所获圣物的奇异感受，而长辈们则三三两两地交换眼神，神色多有深思。

图兰三世·亚当起身，礼仪官高声通报：“吾皇——光耀天幕之君，帝国之冠冕，图兰第三世·亚当陛下——將於此刻，暂归王座。”

礼声未落，亚当已缓缓回头，目光最后一次停留在圣坛中央的教皇身上。

那轮血月尚未散去，而教皇依旧静立其下，仿佛化身神諭的具现。

亚当眸中一瞬闪过难以言明的情绪，隨即转身，皇后伊薇特扶著他的手臂，两人携手步下御阶。

身后，皇室禁卫与波特家族成员亦隨之而去。

查尔斯站在原地，默默地仰望著那轮血月，眼神迷离。

直到乔安拉了拉他的袖角，他才回过神，捏了捏妻子的手，带著罗斯和詹尼走入人群之中，步履渐沉，不动声色。

最终，殿堂归於清寂，只剩教廷几位高阶神职仍留在场中，维持阵法运行与收尾仪式。

教皇弗阿尔弗雷德静立良久。

他缓缓走下祭坛，步入圣坛最前方的祈祷圈內，抬头仰望那高悬於圆顶之上的水神神像——女神垂目，手持水晶权杖，身披涟漪般圣袍，整尊雕像沐浴在余下的神光之中，仍显慈悲寧静。

良久，他方才轻嘆一声，缓缓开口，低声喃喃：

“命运之河已偏离航道，水神的静流也將被暴潮吞没……可愿这少年，仍知如何拨舵。”

身后忽传轻响，一位高大身影踏入祈祷圈。

红衣大主教萨托斯微微躬身，声音低沉而恭敬：

“陛下，关於『那人』，已经有了確切消息。”

教皇並未回头，只是抬手轻轻一摆，示意继续。

“克里斯托……已现身白银沙漠边界，重创黑沙终猎团，击杀其首领艾尔塔。”

萨托斯语气带著些难以掩饰的惊异，“而据线报……他展现出的，並非荣耀骑士之力。”

教皇这才缓缓转身，银白的眉眼在圣坛余辉中映出淡影，语气却无甚波澜：

“他终究踏出了那一步。”

萨托斯略一迟疑，低声道：“圣·冰霜之誓……”

这一句落下，大殿內仿佛再无声息。

沉默中，弗阿尔弗雷德缓步前行，长袍拖曳於圣坛石阶之上，宛如水波。

“当年他若未弃神而去，或许今日，站在我身侧主持圣礼的——便是他。”

语毕，他缓缓闭目，似在沉思，又似在哀悯。

萨托斯低首不语，许久，才试探问道：“是否需……重新下令追捕？”

“追捕？”教皇轻笑一声，眼神却沉如深海，“不必。强行围杀圣阶，只会引发神职者与骑士序列的裂缝。去告诉波特，让他想想办法，一名圣阶强者回了帝都，他可是会著急的。”

他转头望向圣坛之外的深色穹顶，那血月犹在远方盘旋。

“不过……大典之前让基夫顿带著猎魔军在城外守著，以免节外生枝，破坏大计。”

萨托斯皱眉：“可他当初便罪该万死，如今更是已涉混沌，不把他的尸体掛上十字架，如何能安抚水神之怒？”

“混沌不过是手段，信仰与意志才是人之根本。”教皇语气平静，“他若执迷不悟……自然会自投罗网；到时候，就让他再看看这个世界的真相。”

他缓缓走上高阶，重新站回权杖旁，望向已空无一人的观礼席。

“让他活著——”

“让他，看清。”

语罢，教皇轻抬权杖，圣坛之光再次缓缓熄灭。

而血月，终也缓缓褪去，消散於夜穹深处，仿佛未曾存在。